第158章 他说,光够亮了(2/2)
这不是普通敲击。
她在父亲的童年笔记里见过这个动作的说明:“非紧急不得发声”——那是他父亲定下的家规。
而“三声轻叩”,是他们父子间唯一的回应方式:我听见了。
三十多年后,这个禁语,第一次被用来回应她。
泪水无声滑落,她却笑了。
她掏出手机,录下了这一刻,然后紧紧贴在心口——
金手指瞬间激活,记忆洪流奔涌而至。
她看见十岁的小男孩在黑暗里舔舐糖纸,看见青年时期的林国栋偷偷把她踢掉的被子拉好,看见他无数次站在她病房外抽烟,烟头明灭如欲言又止的心跳。
她终于明白,他不是不爱,是他从未学会如何让爱被听见。
那一夜,林野回到家中,在书桌最底层翻出了那个生锈的小铁盒。
她取出那张泛黄的糖纸,轻轻摊开,仿佛怕它碎掉。
随后,她又找来父亲常用的焊枪、那台老旧的录音机,一件件放进去。
最后,她写了一张字条,折成方胜,压在最上面:
“你说的每一句,我都存着。”清晨六点十七分,天光尚未完全破开云层,城市在薄雾中浮沉。
林野蜷在书桌前,指尖仍触着那张泛黄的糖纸——边缘已微微脆裂,像被岁月啃噬过的叶子,可那股陈年橘子糖的甜香却固执地渗进空气里,钻入鼻腔,直抵眼底。
她将它轻轻铺展在铁盒底部,动作近乎恭奉。
焊枪静静躺进去,金属外壳还沾着昨夜修灯留下的焦痕;老式录音机也放进去了,按钮早已磨白,是父亲几十年来反复按压的证据。
最后,她取出那张折成方胜的字条,展开又重写一遍,笔尖顿了三次才落定:“你说的每一句,我都存着。”这一次,她没再折叠,而是平铺其上,仿佛怕一丝褶皱都会让这句话失真。
合上盖子时,她听见一声极轻的“咔”,像是某种封印终于闭合。
可当她在厨房煮好一杯咖啡,端着杯回到玄关时,脚步猛地钉住。
门外,一个歪斜得几乎不成形的铁皮小盒,正静静地躺在地垫中央。
它显然是用焊枪临时拼接而成,边角翻卷,接口处布满斑驳焊点,像一只挣扎着成型的金属茧。
盒身没有任何装饰,唯独底部刻着两个深深刻入金属的字:回礼。
林野蹲下身,指尖颤抖着掀开盒盖。
里面是一颗未拆封的水果糖,塑料薄膜完好无损,标签清晰写着:“橘子味,你七岁最爱。”
她的呼吸骤然停滞。
七岁那年,她发着高烧哭闹不休,只嚷着想吃一颗橘子糖。
周慧敏斥她“矫情”,说糖会坏牙、会扰乱情绪。
那天夜里,她听见厨房有细微响动,回头看见父亲站在冰箱旁,迅速把什么塞进衣兜。
第二天,枕头下就多了这颗糖。
原来是他去楼下便利店买的。原来他记得。
泪水无声滚落,砸在铁盒边缘,发出轻微的“嗒”声。
这不是道歉,不是解释,甚至不是一句完整的表达——可这是他第一次,在沉默之外,主动递出一样东西,附上一段只有他们懂的记忆。
这是他的语言。
当晚,林野梦见自己站在社区影院的放映室。
玻璃窗外夜色浓稠,而银幕缓缓亮起,映出年轻的林国栋伏案写信的画面。
灯光昏黄,笔尖悬在信纸上方,墨迹迟迟未落。
纸上只有一行字:“亲爱的野”,而后空了许久,久到仿佛整个童年都凝固在这片刻记忆里。
终于,笔尖落下,写下两个字:“爸爸”。
她想冲出去抱住他,喉咙却被千斤重负压住,发不出声。
就在这时,父亲忽然抬头,目光穿过银幕,直直望向她所在的位置。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又清晰得刺穿所有寂静:
“光够亮了。”
她猛然惊醒,冷汗浸透睡衣,心口却毫无寒意,反而像被一道温热的溪流缓缓熨过。
月牙形的荆棘纹身安静地伏在那里,不再刺痛,也不再蔓延——它只是存在着,像一枚见证伤痕也被治愈的印章。
手机震动起来。
唐薇的消息跳出来:“《沉默之河》父系线,我想用‘光够亮了’作标题。”
林野盯着屏幕良久,指尖微颤。
她打字,删去,重写,最终只回了一句:
“可以,但必须删掉所有旁白——有些话,只能由他们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