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章 绿蜡笔写下的第一个“好”(1/2)
暴雨停了,天光从厚重的云层缝隙里渗下来,像被滤过的奶色液体,洒在阳台湿漉漉的塑料棚上。
水珠顺着边缘滑落,一滴、两滴,敲在陶盆边缘,溅起细小的尘。
林野蹲在那里很久,直到膝盖发麻,才缓缓站起身。
她没去碰那支绿色蜡笔——不是不敢,是怕一触即碎。
它躺在抽屉里,崭新得刺眼,像一道尚未愈合却执意开口的伤口,又像某种无声的邀请。
她终究还是把它拿了出来。
指尖摩挲着“新生”二字,她走出房间,穿过安静的客厅,推开阳台门。
风还带着雨后的凉意,拂过她的手腕,心口那片荆棘纹身竟没有半分痛意,只是微微起伏,如同沉睡中的呼吸。
她没回书桌,也没翻开日记本。
那些密密麻麻的控诉、那些用血泪浸透的文字,忽然显得遥远而沉重。
她不想写谁的错,也不想再证明自己有多痛。
她只想说一个字。
林野蹲下身,将绿蜡笔抵在陶盆粗糙的边缘,用力写下——
笔画歪斜,几乎要滑出瓷面,可那一横一竖一撇一捺,全是力气。
不是泄愤,也不是伪装坚强,而是第一次,她试着不为任何人,只为此刻活着的自己,承认一件事:这世界,或许还有点希望。
阳光斜照进来,把那个“好”字染成微亮的翡翠色。
泥土静默,山茶种子仍在黑暗中蛰伏,可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破土而出。
周慧敏是午后过来的。
她拄着拐杖,脚步缓慢,走到阳台门口时停了下来。
目光落在陶盆上,盯着那个绿色的“好”字,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林野以为她会转身离开,或像从前那样冷声斥责:“这种字也配写出来?”
可她没有。
老人慢慢弯下腰,从围裙兜里掏出一支红蜡笔——不知何时藏进去的,笔头已磨短了一截。
她颤抖的手指捏住它,在“好”字旁边,补了一笔短横。
变成了——孝。
林野的心猛地一缩。
那个字像一根细针,扎进记忆最深的缝里。
小时候考了99分,周慧敏甩来的耳光;钢琴前断掉的指甲;医院走廊里母亲冷冷的一句“别装病,我对不起你爸就够了”……全是为了“孝”。
要听话,要争气,要替父母完成他们没能实现的一切。
爱是有条件的,亲情是债务。
她看着那个红色的“孝”,喉咙发紧,却没伸手去擦。
她任它留在那里,和绿色的“好”并列着,晒着同样的太阳。
一个是枷锁,一个是祈愿;一个来自过去,一个指向未来。
它们共存于同一寸瓷面上,像两种命运的交锋,也像一场迟来的对话。
第二天清晨,她再去阳台时,红蜡笔写的“孝”已被轻轻擦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圆圈。
圈内画着三片小小的叶子,稚拙却清晰——正是打字机幼苗刚抽出的模样。
周慧敏站在花架旁,正用布擦拭叶片上的水珠。
见林野望来,她抬起手,先指了指那三片叶,又缓缓指向林野,再转向厨房方向——江予安昨晚睡在客房,晨光中正端着咖啡走出来。
意思是:这是我们的。
林野怔住了。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母亲不是不认得“好”,也不是非要逼她背负“孝”的重量。
她是怕,怕女儿一辈子只记得痛,忘了还可以有别的可能;怕自己给不出温柔,却还要用“孝道”捆绑这份残缺的爱。
所以她改了字,却又让它消失。
因为她也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用最笨的方式,画下一株正在生长的植物,说:我们还能活,还能一起活。
风轻轻吹过晾衣绳,三条毛巾早已干透,在阳光下泛着柔软的白。
林野没说话,转身走进厨房,打开橱柜,取出红豆、锅子、砂糖。
水流哗哗注入锅底,她抓了一把红豆倒进去,又舀了两勺糖——比平时多了一倍。
江予安靠在门框上看着她,轻声问:“你妈最讨厌甜食,你知道的。”
“我知道。”她说,声音很轻,“但她也喝过我煮的汤,三十多年前,发烧那天。”
那是她五岁的事。
夜里烧得迷糊,哭着喊妈妈。
周慧敏抱着她,一勺一勺喂下温热的绿豆汤,整夜没睡。
后来她再想喝,母亲却再也不做。
“甜的伤胃”,“小孩子不能惯着口味”,理由总有很多。
可那时的她明明尝到了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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