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去北岸(1/2)
“等锅腻了。”
“锅还能腻?”
“腻的时候,我就知道该走了。”
他“嗯”了一声,没再说话。江面静极了,偶尔有一两只夜鸟掠过,连影子都看不真切。
船晃了一下,水光碎成一片一片。孟鸢低头看着那口擦得发亮的锅,轻声道:“明天要早点起,虾得新。”
……
第二天一早,码头的雾还没散。空气潮得能拧出水。孟鸢的篷船边已经多了几只渔船,渔民们围着舀虾,叫卖声此起彼伏。
“娘子,要不要虾?活的,才上岸!”
“都要。”她卷起袖子,伸手挑了几只。“头小壳亮的留下,钳大的别要,肉老。”
郑首在船头帮着装筐,眼看她挑得仔细,忍不住叹气:“娘子,你这嘴里是饭,眼里是秤。”
“饭得对秤,才不亏。”她笑,弯腰从竹筐里捞了一把虾,“得去泥线,不去腥。”
苏明刚到,就见她蹲在船尾洗虾,手上动作利落。她拎起一只虾,轻轻一划,泥线挑出一点黑丝,顺水一冲,干净得像新剥的玉。
“娘子,今儿准备做虾饼?”
“是。天一热,得吃点鲜的。”
虾处理完,她又取了山芋粉和米浆,调成糊。粉白的浆在阳光下一层层晃动,细滑如絮。
“娘子,虾这东西下锅可不好拿火候。”郑首提醒。
“火不大不小,听声就成。”她轻轻一笑,像是早知道锅会听她话。
油一热,第一勺浆下去,“嗞啦”一声炸开。那声音在晨雾里格外清脆。
虾饼浮上来时,边缘微卷,虾身弯着,透着淡粉的颜色。她翻一面,轻轻一敲,饼中空鼓起,香气夹着点海腥——不是刺鼻的,是暖的,像风带着潮意拂过人鼻。
“娘子,这颜色真好看。”郑首看得眼睛都亮。
“粉调得薄,火匀,色自然。”
第一个客人是个小贩,挑着担子路过,被那声音吸引。
“娘子,这饼多少钱一个?”
“两个铜板。”
“太便宜。”
“贵了你就不买。”她头也不抬。
那人笑着掏钱。刚出锅的虾饼热气腾腾,咬一口,脆皮先碎,虾肉的嫩跟着爆开。那人连咀嚼都舍不得快,只“啧啧”两声。
“娘子,这饼比城里的酒楼还好。”
“酒楼远,锅近。”她淡淡说。
没多久,船边又排起了队。码头的妇人、过路的挑夫、连来收税的衙差都围着,空气里尽是人声。
“娘子,再多给我两张!”
“娘子,这虾饼能带回去不?”
“带回去就老了。”她笑着一边翻饼,“人也一样,冷了就淡。”
苏明在一旁忍不住笑:“娘子,你这话,怕要传遍半个镇。”
“好吃的东西都怕传。”她又添一锅油,“传多了,火气就散。”
到了晌午,整条码头都弥漫着虾饼的香气。连对岸的酒楼都派人过来探:“娘子,可肯卖方子?”
“方子不值钱,手才值。”她一边收锅,一边淡淡应着。
郑首数着钱袋,乐得直合不拢嘴:“娘子,这虾饼比那鱼饼还赚。”
“赚不赚的,得看人还吃不吃。”她擦了擦额头,手指被烫得微红。
“娘子,今儿还干?”
“不干了。”她伸了个懒腰,“火太旺,得歇一日。”
苏明倚在船边,盯着那口油光发亮的锅,“娘子,你不卖,别人可要学。”
“学得了料,学不了心。”她看着江面,水光一点点晃过去,“火候是命,人心是味。”
码头渐渐静下去。风从江面吹来,带着潮气,也带着余热。孟鸢洗完锅,把虾壳一并收进竹筐,准备第二天做虾汤。
郑首看着她忙,忍不住笑道:“娘子,你这日子啊,一天一个锅,一天一个法子。”
“有锅在,人就有活。”
苏明在旁打趣:“娘子,你这话若让县里听见,准要请你教坊。”
“我教他们干啥?他们那口金锅不听人话。”
夜色落下来,码头的灯一盏盏亮起。孟鸢坐在船头,膝上放着一本旧账册,翻着一页页写着:
“鱼饼二百三十张,豆腐六十碗,虾饼三百一十五。”
她把笔一顿,抬头看了眼江面,轻声说:“明日,做汤。”
苏明听见,笑着问:“啥汤?”
“虾壳汤。”
“能卖?”
“能。”她合上账本,眼神亮亮的,“喝完不腥,梦都清。”
孟鸢早早就醒了。篷船被她收拾得干净整齐,锅口擦得能照人。她手边摆着一篮昨夜留下的虾壳和虾头,清理得利落。那虾壳颜色红透,干净发亮。
郑首揉着眼,从船舱里钻出来,一看她在削姜切葱,声音还有点哑:“娘子,你这是又起这么早?昨儿忙到半夜,今儿还没睡?”
“睡不着。”孟鸢头也不抬,淡声道,“虾壳要先炒透,汤才不腥。”
她把虾壳下锅,先是小火慢炒,油才一热,锅底就响成一片。虾壳的味道一出来,带点焦香,混着姜片的辛气,不腻也不冲。她又添了两瓢滚水,盖上盖。那一瞬,雾气、热气、海气混作一处,整个船头都暖了。
“娘子,这虾壳汤你打算卖?”苏明打着哈欠走上甲板,外袍没系好,风一吹,袖口飘得像浪。
“卖。”
“这谁买?”
“码头上的船工,他们吃咸吃辣多,嘴里火大。”她说完,揭锅一瞧,虾汤已经泛出一层浅红。
郑首凑过去闻了一下,忍不住咂嘴:“娘子,这汤香是香,可你这虾壳不多,能熬几碗?”
“香不在量,在火。多了反苦。”
等汤煮得正浓,她又加了几颗冬瓜片。那冬瓜是昨晚向隔壁船老娘换的,白得发透,像半块玉。冬瓜一进锅,虾红衬着白,热气像被染了色。
“娘子,这颜色真叫人馋。”郑首忍不住咽口水。
“汤色浅时清,深时腻。现在刚好。”孟鸢轻轻舀一勺,盛在竹碗里,汤面有油花,透着一点点亮。
第一个客人是个撑船的小伙子,脚上全是泥。他手冻得发紫,接过碗,捧着吹了一口。
“娘子,这汤真暖。虾味淡,不冲鼻子。”
“那是壳的油逼出来了。”孟鸢笑着,把下一碗递给他。
那小伙子喝完,眼角红了一圈,“我娘以前也煮过虾壳汤,说补血。”
“那就对。”孟鸢转身去添火,“娘说的都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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