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反问全院,鸦雀无声(2/2)
傻柱那句“算计那三瓜两枣”精准地命中了他的要害,将他那点披着知识分子清高外衣、实则锱铢必较的伪装撕扯得干干净净,片甲不留。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扒光了毛、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猴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毫无遮掩地展示着因为贫穷而深入骨髓的、对每一分利益的算计的丑陋。
他低着头,目光躲闪,不敢与任何人对视,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羞愤、难堪、后悔……早知如此,何必为了迎合易中海和刘海中,也为了显示自己“大爷”的存在感,来蹚这浑水?这下可好,里子面子,丢了个一干二净。
那些原本跟着三位大爷起哄、试图对傻柱施加压力、以便今后还能继续沾点光的住户们,此刻更是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他们脸上交织着震惊、尴尬和一丝被说中心事的慌乱,表情复杂得像一团揉皱了的抹布。
是啊,他们凭什么理直气壮地指责傻柱?不就是因为傻柱最近不再像以前那样“傻大方”,断了他们习以为常的“好处”,让他们无法再像以前那样心安理得地占便宜了吗?盼着别人一直吃亏、自己一直得益,这不就是天底下最大、最普遍的私心?
他们互相偷偷瞥视,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难堪与心虚,然后又不约而同地、像避开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移开目光,悄悄地将脚步往后挪,试图融入身后更深的阴影里,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傻柱那刀子似的目光单独点名。
就连一直躲在自家门帘后,原本准备看傻柱笑话,甚至盘算着等他被批倒批臭后,如何再去“安抚”拿捏,以便继续吸血的秦淮茹和贾张氏,也彻底哑火了。贾张氏那张惯于咒骂的、刻薄的老脸上,肌肉僵硬,嘴巴半张着,那句已经到了嘴边的“活该”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第一次露出了类似恐惧的神情。
傻柱将“吸血”这两个充满鄙夷和厌弃的字眼,直接、狠狠地拍在了她们脸上,将她们内心深处最不愿承认的、对傻柱近乎寄生般的依赖和索取,血淋淋地公之于众。
秦淮茹则脸色惨白如纸,纤细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门框,指甲几乎要嵌进木头里,才勉强支撑住发软的身体。傻柱的话像兜头浇下的一盆带着冰碴的冷水,瞬间浇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凭借眼泪和柔弱掌控对方的侥幸。
她清晰地意识到,在傻柱眼里,她所有的示弱、所有的无奈、所有的“秦姐不容易”,都早已被看穿,最终被归结为这两个赤裸裸的、毫无温情的字眼——吸血。一种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全身。
整个前院,乃至被动静吸引从中院、后院探头张望的人,全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这寂静并非空无,而是充满了无数未被说出口的震惊、羞耻、愤怒和茫然,沉重得几乎要压垮屋檐。
风声消失了。
孩子的哭闹声消失了。
连远处胡同里隐约传来的、晚归小贩那拖着长音的吆喝声,也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飘到了另一个遥不可及的世界。
只有傻柱那沉稳而有力的呼吸声,带着一种如释重负般的决绝,和他将手中那包散发着诱人肉香的油纸包与那瓶廉价却刚烈的二锅头,从一只手换到另一只手时,发出的那一声轻微却清晰的摩擦声,在这片被残酷真相彻底震慑住、几乎凝固的空间里,异常清晰地回荡着。
他不需要再说什么了。
他那句石破天惊的反问,就是最锋利的武器,已经剥去了所有冠冕堂皇的伪装,戳破了所有温情脉脉的假象。他将一个残酷而真实的命题,赤裸裸地、毫不留情地抛给了全院每一个人:在这资源匮乏、生存不易的方寸之地,在关乎自身利益和未来保障的面前,谁都不是圣人,谁都揣着或大或小、或明或暗的私心。既然大家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高尚,又凭什么理直气壮地要求某一个人,去独自承担那“无私奉献”的义务,并以此来维系这个院里早已扭曲脆弱的“和谐”?
无人能回答。
任何辩解,在此刻都只会显得更加可笑、更加无力,如同小丑脸上那拙劣的油彩。
于是,全院鸦雀无声。
这是一种被赤裸真相狠狠震慑住的沉默。
一种被当众剥去道德外衣后,无地自容的沉默。
一种旧有秩序、固有话语权被一句朴素反问彻底击碎后,弥漫在所有人心头的、茫然无措的真空般的沉默。
傻柱,何雨柱,就在这片足以将人吞噬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深深地、似乎要将胸中所有郁垒都呼出般吐出一口浊气,然后从容地、稳稳地拿起他的酒和肉。那油纸包里包着的,不仅仅是一顿解馋的荤腥,更像是一种与过去决裂的象征;那瓶二锅头,也不再是消愁的工具,而是迈向另一种活法的壮行酒。
他像是刚刚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早该去做的小事,神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解脱后的轻松,蓦地转身,不再看身后那一片木雕泥塑般的面孔和复杂难言的目光,迈着异常稳定、坚定的步伐,踏着青石板路面,一步一步,沉稳有力地,向后院、向他自己那间虽然简陋却此刻代表着自由与尊严的小屋走去。
他那不算宽阔、甚至因常年颠勺而略显微驼的背影,在众人混杂着震惊、羞惭、怨恨、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佩服的复杂目光注视下,在暮色四合、灯火初上的昏暗光影中,被拉得很长,显得异常高大,顶天立地,也透着一股挣脱枷锁后、决意独行的孤独。
但他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