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衰老与恐惧(2/2)
迪卡拉底忽然指着窗外,几个老人在小花园里打太极,动作慢悠悠的,却一招一式都很认真。“你们看他们,”他说,“年轻人打太极图好看,他们打太极图啥?图舒坦,图跟老伙计凑一起乐呵。这就是每个阶段的不同价值——年轻时候像向日葵,追着太阳跑;老了像菊花开在墙角,不跟谁比,自己舒坦就行。”
“可社会不这么看啊。”王大爷哼了一声,“电视里的广告,不是卖保健品就是卖轮椅,好像咱老了就只剩吃药、养病两件事。”
“那是社会的偏见,不是你们的真相。”小雅想起自己的姥姥,七十多岁还在学剪纸,作品被市里的文化馆展出过,“我姥姥说,她学剪纸不是为了出名,是觉得剪刀在手里转,日子就活得明白。她才不管别人说‘老太太折腾啥’,自己高兴比啥都强。”
小林推了推眼镜,从包里掏出本书:“书上说,人对衰老的恐惧,多半是怕失去‘自我’。年轻时候,我们用工作、用成就定义自己;老了,这些东西没了,就不知道‘我是谁’了。”
“那我就是我啊。”赵奶奶忽然开口,她一直没怎么说话,手里在编竹篮,竹条在她手里灵活地转着,“我年轻时候是农民,种了一辈子地;现在种不动了,就编竹篮。有人买就换俩钱,没人买就送给邻居。我没觉得自己变了,还是那个赵桂兰,就是手上的活儿换了样。”
她把编了一半的竹篮举起来,篮口圆圆的,透着股精气神:“你看这竹条,刚砍下来的时候硬邦邦的,得泡软了才能编。人老了也一样,骨头硬了,性子得软点,找能做的事干,别跟自己较劲。”
李奶奶看着那竹篮,忽然笑了:“你这话说得在理。我前阵子跟社区的老姐妹排了个小节目,就唱年轻时的老歌,上回在广场演,好多人鼓掌呢。我站在台上,觉得自己又成了那个跳芭蕾的小姑娘。”
“这就对了。”迪卡拉底说,“衰老不是终点站,是换乘站。以前坐快车,风风火火往前冲;现在换慢车,能看看窗外的风景。车不一样了,可赶路的还是你自己。”
王大爷摸了摸腰,慢慢站起来:“我去趟厕所,刚才听你们说的,好像腰没那么疼了。”他走得不快,却没像刚才那样扶着桌子,一步一步稳稳的。
李奶奶看着他的背影,对赵奶奶说:“等会儿咱再杀一盘?我让你车马炮。”
“谁用你让?”赵奶奶把竹条往桌上一放,“输了可别掉眼泪。”
屋里的气氛活泛起来,棋盘“啪”地落了个子,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马克看着窗外的夕阳,把老人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像幅温柔的画。
离开活动中心时,苏拉把本子合上:“我以前总怕老,现在觉得,老了好像也挺有意思。”
“不是老了有意思,”迪卡拉底说,“是不管啥时候,都能找到自己的乐子,才有意思。”
远处传来老人们的笑声,混着风吹树叶的声儿,像支没谱的歌,却听得人心里暖暖的。小雅忽然说:“等我老了,就跟李奶奶她们一起排节目,唱现在的流行歌,准能吓着年轻人。”
大家都笑了,影子在地上跟着晃,像群快活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