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商号易主、煤矿换姓:张作霖的搞钱手段有多“毒”?(2/2)
“钱厅长,查得怎么样?”突然有人在身后说话,钱紧吓得手一抖,账本掉在地上。张作霖站在门口,手里攥着根马鞭,马靴上还沾着泥——看样子刚从码头回来。他弯腰捡起账本,翻到存款单那页,慢悠悠地把单子揣进怀里,脸上没什么表情:“我儿学良在日本读书,总得给点零花钱。不然让人瞧着,咱张家连个儿子都养不起。”
钱紧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大帅,可这是赈灾款……”
“赈灾款怎么了?”张作霖打断他,马鞭往粮囤上一指,囤里的麦子堆得冒尖,“灾民要吃,我张家也得活。不赚这钱,边业银行的纸币拿什么兑付?城里的兵拿什么发饷?”他顿了顿,突然凑近钱紧,声音压得很低:“你忘了你老家那十二万垧地?忘了你家小子碗里的白面?钱老弟,水至清则无鱼,这道理你得懂。”
那天晚上,钱紧在自家院里刨了个坑,把查粮栈的记录埋了进去。月光洒在地上,白得像雪,他看着奉天城里家家户户挂着的“求雨幡”——竹竿上挑着块破布,写着“苍天保佑”,风一吹就飘得晃悠。而大帅府后院,新砌的金库刚完工,砖缝里还留着水泥的潮气,里面堆着从京津赚来的银元,每一块都沾着灾民的汗味。
几天后,奉天城里放了次粮,每人能领两斤杂粮。老百姓排着队,手里拿着破碗,对着大帅府的方向磕头,说“大帅仁慈”。钱紧站在街边,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眼睛发涩。他想起王敬堂——厚发合被张作霖占了股份后,生意一落千丈,上个月王敬堂的老母亲病死了,没钱买棺材,还是街坊凑钱帮他办的丧事。
民国二十年九月十八日夜,钱紧睡得正沉,突然被“砰砰”的枪声惊醒。他抓起放在枕头下的手枪,刚推开门,就看见奉天城里火光冲天,日军的装甲车在街上横冲直撞,车灯照得夜空发红。
“大帅府!”钱紧心里一急,撒腿就往大帅府跑。可他刚到街口,就被几个日本兵拦住了——卡车堵在大帅府门口,车斗里堆着沉甸甸的木箱,箱盖没盖严,露出里面金灿灿的金条,在火光里泛着冷光。
“钱厅长,来得正好。”一个穿着黄呢子军装的日军少佐走过来,是坂垣征四郎,去年还来奉天“访问”过,和张作霖一起喝过酒。他手里拿着份清单,笑着递到钱紧面前,日语混着蹩脚的中文:“奉天皇陛下命令,接收张氏家产。你看,这八万根金条,每根都刻着‘张’字,真是整齐。”
钱紧的目光扫过清单,手指忍不住发抖:边业银行黄金四万七千两、现金六千万;大帅府金库金条八万根、文物两百七十件;通辽土地二十万垧、鹤岗煤矿股权……每一项都曾是他亲手经手的“账”——那四万七千两黄金,是他陪着张作霖从官银号运过去的;那二十万垧土地,有他“名下”的十二万垧;就连那些文物,有几件还是他跟着张作霖去北平“收购”的,实则是从落魄王爷家里强买的。
“这些都是中国的东西!”钱紧突然红了眼,伸手就要去抢清单,却被旁边的日本兵用枪托砸在胸口,疼得他弯下腰,嘴里腥甜发苦。他看着日本兵把木箱往车上搬,金条碰撞的声音“叮当”响,像在敲他的骨头。
他突然想起张作霖生前常说的话:“钱是靠山,可枪杆子才是装钱的匣子。”那时张作霖的奉军有二十万兵力,手里有德国步枪、日本大炮,谁都不敢惹。可去年张作霖在皇姑屯被炸死,张学良接手奉军后,忙着和南京政府合流,把主力调去了关内,奉天城里只剩几万新兵——枪杆子折了,装钱的匣子,自然被人端走了。
“钱厅长,别激动。”坂垣征四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满是嘲讽,“你们中国人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不如跟着皇军干,这些家产,少不了你的好处。”钱紧猛地推开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我是中国人!”
那天夜里,钱紧蹲在街口,看着日军的卡车浩浩荡荡地离开,车尾扬起的尘土落在他脸上,和泪水混在一起。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雪天,张作霖在大帅府后院笑着对他说“钱是赚不完的”;想起王敬堂瘫在地上哭的样子;想起女儿攥着空碗的小脸……那些堆得比山高的金条、银元,终究没留住。
后来他听说,张学良带着部分存款去了北平,用那些钱扩建了东北大学,给学生盖了新宿舍,还捐了不少给抗日救国会。有次他在报纸上看见张学良的照片,穿着西装,头发梳得整齐,可眼里没了当年在奉天时的意气——大概是知道,父亲留下的家产,大半都成了日军的战利品。
再后来,奉天改名叫沈阳,张家在大陆的实业全归了国家。边业银行变成了人民银行,八道壕煤矿里的煤,再也不是谁家的私产,而是供老百姓取暖、工厂开工的燃料。钱紧还在警察厅当差,只是不再查军械、查粮栈,而是跟着队伍去剿匪、去救灾——他终于不用再对着那些“黑账”难受,不用再在张作霖的恩威里挣扎。
民国三十八年,钱紧已是满头白发,退休后在沈阳故宫附近摆了个修鞋摊。每天太阳升起来时,他就推着摊子出门,把针线、鞋油摆得整齐。偶尔能看见游客围着大帅府的青砖院墙拍照,有穿西装的,有穿旗袍的,笑着说“这就是当年张作霖住的地方”。
有天下午,一个年轻游客蹲在他摊前修鞋,看着不远处的大帅府,突然问:“大爷,听说当年张作霖有三亿家产,是真的吗?”
钱紧低头擦着鞋油,老茧纵横的手慢慢蹭过鞋面,鞋油在阳光下亮得像当年的金条。他声音轻得像风,带着点叹息:“哪有什么三亿?不过是一缸白银换了片地,一船粮食赚了笔钱,最后都散在风里了。”
风从街对面吹过来,带着故宫角楼的槐花香。钱紧抬起头,看见大帅府的朱红大门开着,游客们进进出出,没人再提当年的金条、银元,只在导游的讲解里,偶尔听见“张作霖”三个字——不是什么“财神”,是个在乱世里挣扎的军阀,留下座空宅子,供后人评说。
他低下头,继续擦鞋。鞋面上的光,亮得温柔,再也没有当年金条那种扎眼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