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归途迢迢心渐定(2/2)
江宁的雨,缠缠绵绵下了好几日,将蘅芜苑的粉墙黛瓦、亭台水榭都浸润得如同一幅氤氲的水墨画。那夜窗下无言的相守与那句近乎承诺的交代,如同在楚言心湖投下的石子,涟漪久久未散。她与玄烨之间,似乎隔着一层薄薄的、名为“帝王心术”的纱,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与温度,却又都默契地不去轻易捅破。
玄烨的政务愈发繁忙,江宁官场的水比想象的更深,两淮盐政的积弊、河工款项的亏空,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他这位天子亲自坐镇厘清。但他再忙,每日总会抽空来蘅芜苑坐上一会儿,有时只是看看孩子们,有时则会与楚言说些朝堂上不涉机要的见闻,语气中偶尔流露的疲惫与无奈,让楚言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那份属于人,而非神的重量。
楚言则更加安分守己,除了每日雷打不动地去给太皇太后请安、陪老人家说说话,其余时间几乎都待在蘅芜苑内。织造夫人李氏后来又借故来过两次,一次送了些时新瓜果,一次说是请了苏州有名的绣娘,想为塔娜格格裁制几身新衣,皆被楚言以“不敢劳动”、“孩子还小,不耐折腾”等理由客气而坚定地回绝了。李氏见无隙可乘,也只得悻悻作罢。
这日,秋纹带来了调查结果。那李氏果然与京中多位权贵家眷有往来,其中就包括惠妃母家那拉氏的几位夫人,关系颇为密切。而且,秋纹还查到,就在南巡队伍抵达江宁前,李氏曾收到过一封从京城快马加鞭送来的密信,来源虽未查明,但时间点太过巧合。
“果然是她。”楚言抚摸着腕上的玉镯,眼神冰冷。惠妃的手伸得如此之长,连江宁织造的内眷都能驱使,其在前朝后宫的势力,恐怕比她想象的还要根深蒂固。这也解释了为何玄烨明知其心术不正,却一直未能轻易动她。
“主子,我们是否要……”秋纹做了个手势。
楚言摇了摇头:“不必。皇上心中自有计较。我们此时若轻举妄动,反而打草惊蛇。况且,没有铁证,单凭这些蛛丝马迹,动不了她分毫。”
她深知,对付惠妃这样的对手,必须一击即中,否则后患无穷。眼下,她需要的是耐心,和更确凿的证据。
在江宁盘桓半月有余,圣驾终于再次启程,沿运河北上,踏上归途。回程的路似乎比来时更加顺畅,天气晴好,河水平缓。胤祚的身体已完全康复,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模样,整日在船上跑来跑去,清脆的笑声驱散了不少旅途的沉闷。塔娜格格也愈发可爱,开始认人,见到玄烨便会伸出小手要抱抱,惹得玄烨龙心大悦。
或许是因为归期在即,或许是因为江南之行共同经历了风雨,玄烨与楚言之间的相处愈发自然融洽。他有时会抱着塔娜,教胤祚认船帆上的字样;有时会在夕阳西下时,与楚言并肩立在船头,看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偶尔会指着某处景致,与她谈论几句诗词典故。楚言虽不敢卖弄,但偶尔接上一两句恰到好处的见解,也能引得玄烨侧目,眼中带着欣赏。
这日晚膳后,玄烨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去处理政务,而是留在楚言船上,考较祚阿哥的功课。小家伙记性极好,将《三字经》背得滚瓜烂熟,还认得不少字,玄烨十分满意,赏了他一套上好的湖笔徽墨。
胤祚被乳母带去安歇后,舱内只剩下帝妃二人。烛光摇曳,映着楚言恬静的侧脸。玄烨看着她,忽然道:“等回了京,朕打算让祚儿正式入上书房读书。”
上书房是皇子们读书的地方,由翰林院饱学之士教导。胤祚年纪虽小,但天资聪颖,提前入学也无不妥。但这更是一种信号,意味着玄烨正式将胤祚纳入了培养皇子的序列之中,其重视程度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