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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因字声粗谈切韵 闻雁唳细问来宾(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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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女子说:“可惜我虽然有别的想法,却没能考证清楚,本来想问问高明的人,解开这个疑惑,没想到先生也是这么认为的,那就算了吧。”

唐敖说:“才女虽然没考证透彻,不如大概说说你的想法?”

紫衣女子说:“我曾经仔细琢磨这本书前后的主旨,觉得颜路请求用孔子的车做椁,这里面好像有别的意思。如果是因为穷买不起椁,本该求孔子资助,为什么偏偏指定要卖孔子的车?难道他就断定孔子家里除了车,就没别的东西可卖了吗?就像现在人求别人帮忙,自然会说求助的话,哪有指名要卖人家东西来帮忙的道理!这就算是世俗里的平庸人也不会这么说,何况是圣人门下的贤人。再说孔子回答的话,说当年孔鲤死了,也是有棺没椁,自己不肯卖掉车徒步走路来给他做椁。如果按前面的注解,也是卖车买椁的意思。为什么当年孔鲤死的时候,孔子看重的是这一辆车;现在颜渊死了,颜路想让卖的又是这一辆车?而且椁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就算贵,也不过比棺贵一倍。颜路既然能置办棺,难道就买不起椁?况且下一章还有弟子们厚葬颜渊的说法,为什么不用厚葬的钱买椁,非要硬让孔子卖车,这是为什么?再看‘以为之椁’的‘为’字,倒像是用车的木料来做椁的意思,这里面没有买卖的意思,如果把‘为’当成‘买’,似乎不太合适。但当年死者一定要用大夫的车来做椁,不知道是什么道理?我翻了很多书,都没找到与之相关的说法。既然没有根据,就是没根据的话,只好存疑,等有能力的人来解答了。只是这千古的疑问,不能向高明的人请教弄明白,也是件遗憾的事。”

多九公说:“如果不是卖车买椁,前人何必这么注解?才女的说法太牵强,而且毫无根据,完全是片面的偏见。依我看来,才女自己说的‘无稽之谈’,倒是有自知之明。至于学问,似乎还欠些功夫。以后如果能虚心学习,或许还有点进步;要是总搞这种偏门,只怕会越来越差,怎么能长进!况且这种小聪明,也没什么了不起的,真学问根本不在这上面。就像那个‘敦’字,多记几个读音,也不见得就是学问高深;少记几个,也不见得就是不精通。要是认识几个冷僻字,不管肚子里有没有真东西,就装作高明,冒充文人,只怕我们这儿的丫鬟小厮都比你们强。”

正说着,忽然听到天边传来响亮的雁叫声。唐敖说:“这才刚到初夏,鸿雁怎么会来呢?看来各地的时令确实不一样。”

这时红衣女子说:“我因为这雁声,忽然想起《礼记》里‘鸿雁来宾’这句话,郑康成的注解还有《吕览》《淮南》的各种注释,说法都不一样。想请教您,应该以哪种说法为准呢?”

多九公心里清楚自己对这个问题只是略知一二,记不太准,根本没法回答。唐敖就说:“我记得郑康成注解《礼记》,说‘季秋鸿雁来宾’,是说鸿雁停留着没走,就像宾客一样,所以叫‘来宾’。而许慎注解《淮南子》,认为先到的是主,后到的是宾。到高诱注解《吕氏春秋》,把‘鸿雁来’作为一句,‘宾爵入大水为蛤’作为另一句,说仲秋飞来的是鸿雁父母,它们的幼鸟翅膀还没长好,不能跟着飞,所以九月才来;所谓‘宾爵’,就是老麻雀,经常栖息在人们的堂屋里,就像宾客一样,所以叫‘宾爵’。

我觉得‘宾爵’这两个字,在《古今注》里虽然也能连起来说,但按照《月令》,仲秋已经有‘鸿雁来’的句子了,如果把‘宾’字分到下一句,季秋又说‘鸿雁来’,就显得重复了。要是说仲秋来的是父母,季秋来的是子孙,这又谁能知道呢?况且《夏小正》里‘雀入于海为蛤’这句话前没有‘宾’字,这更能看出高诱的说法是错的。依我看来,还是郑康成的注解更恰当一些。才女觉得呢?”

两个女子一起点头说:“您说得太对了。可见读书人见解确实不同,我们实在佩服!”

多九公心里琢磨:“这女子明明知道郑康成的注解是对的,却故意来问,看你怎么回答。看这情形,她们哪里是来请教,分明是在考我们啊。要不是唐兄,我差点就出丑了。她们既然这么不客气,我也找几条问题,难为难为她们。”

于是多九公说:“我因为才女谈论《论语》,忽然想起‘未若贫而乐,富而好礼’这句话。就说现在的人情世故,没人不是喜欢富贵、讨厌贫穷的,可圣人说‘贫而乐’,难道贫穷还有什么好处吗?”

红衣女子刚要回答,紫衣女子就接着说:“《论语》经历秦代焚书之后,到了汉代,有的是从孔子旧宅墙壁里发现的,有的是口口相传下来的,于是有三个版本,一是《古论》,二是《齐论》,三是《鲁论》。现在流传的,就是《鲁论》,历来有今本和古本的区别。拿皇侃的《古本论语义疏》来说,‘贫而乐’这句话里,‘乐’字后面有个‘道’字,应该是‘未若贫而乐道’,和下句‘富而好礼’相对。就像‘古者言之不出’,古本里‘出’字前面有个‘妄’字;又如‘虽有粟吾得而食诸’,古本‘得’字前面有个‘岂’字。类似这样的情况,还有很多。《史记·世家》里也常有这类情况,都是秦代焚书后内容缺失造成的错误。看看古本,自然就能明白其中详情了。”

多九公见紫衣女子嘴皮子厉害,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她。他看见桌上放着本《论语》,拿起来翻了两篇,翻到“颜渊、季路侍”这一章时,见“衣轻裘”的“衣”字旁边写着“衣,读平声”。看了这话,多九公心里暗暗高兴:“这下可让我抓住错处了!”

他对唐敖说:“唐兄,我记得‘愿车马衣轻裘’里的‘衣’好像应该读去声,这儿却标着读平声,这是为啥呀?”

紫衣女子说:“‘子华使于齐,……乘肥马,衣轻裘’里的‘衣’自然该读去声,说的是子华骑的是肥马,穿的是轻裘。但这里的‘衣’字,按原文明显是把‘车’‘马’‘衣’‘裘’分成四样,怎么能读去声呢?要是把‘衣’字解释成‘穿’的意思,不仅和‘愿’字的语气接不上,而且成了有裘没衣,语气和意思都显得不完整。要是读去声,难道子路的裘能和朋友共享,衣就不能和朋友共享吗?这都是因为‘裘’字前面有个‘轻’字才会这样;要是没有‘轻’字,自然就读作‘愿车马衣裘与朋友共’了。或许因为‘裘’字前有‘轻’字,‘马’字前有‘肥’字,后人读的时候,自然会把车和肥马当作两样,衣和轻裘当作两样,肯定不会读去声。何况‘衣’字包含的范围很广,‘轻裘’都能包含在里面;所以‘轻裘’这两个字可以不用,‘衣’字却不能少。现在不用‘衣’字,只用‘轻裘’,那‘衣’字怎么能包含‘轻裘’呢?要是读去声,岂不是少了一样?”

多九公不禁皱起眉头说:“我看才女你也太胡闹了!你说‘衣’字包含的范围广,无非是纱的、棉的都在里面。但子路连轻裘这样贵重的衣服都能和朋友共享,何况其他衣服?话里自然就有‘衣’字的意思在。现在你非要挑刺,乱加批评,别怪我直说,你这行为不仅有点狂妄,而且随口乱说,简直不懂事!”

多九公又在心里琢磨:“这两个女子既然要去应试,平时肯定经常用功,一般的经书大概难不倒她们。我听说外国向来没有《易经》,不如用这个难难她们?说不定能把她们难住呢。”

多九公又会问出什么问题来考她们呢?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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