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寿宴杀机(1/1)
殿门重重合上,最后的余音被宫梁吞噬,长信宫里死寂一片。
鎏金熏炉里的最后一缕青烟消散殆尽,像是最后一口呼吸。
云芷还站在殿里,脊背挺得笔直——与刚才用宫规做剑,把梦柔钉死在耻辱柱上时一模一样。东宫女主人的凛冽之气尚未消退,那是她唯一的盔甲。
可当敌人溃逃,紧绷到极点的神经骤然放松,被压抑的巨大痛苦与疲惫感瞬间爆发。意志的堤坝轰然崩溃,她身体一晃,灯光穿透面颊,映出苍白如纸的脸色。冷汗顺着额头滴落,沿下颌线滑下,在衣领处留下一片湿痕。
“娘娘!”青禾的惊呼划破沉寂,她飞奔上前,牢牢抓住云芷冰凉得令人心悸的手臂。那份胜利的喜悦刹那间被刺骨寒意浇灭,只剩满腔害怕与疼惜,“您赶紧坐下!别硬撑着!”
云芷没力气拒绝,顺着青禾的力道跌坐回窗边软榻。每一次呼吸都扯动五脏六腑,耗尽了所有气力。她闭上眼,长长的睫毛投下浓重阴影,唇边逸出一口虚弱的气息——那是放下千钧重负后的疲惫。脑海里与梦柔交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在疯狂倒带:抓住“僭越”的死穴,引经据典驳斥,毫不留情惩戒……这场冷静到冷酷的算计,榨干了她武英殿恩断义绝后最后一丝心神。
“娘娘喝口参茶暖暖吧。”青禾端上热茶,声音带了哭腔,“刚才…刚才您可真是…厉害!”
云芷接过温热的白瓷茶杯,指尖的冰冷碰上杯壁的温热,竟有种刺痛。她低眉,氤氲雾气模糊了眼眶,杯中浅褐茶水轻轻摇晃。一小口水的温热滑过喉间,干涩的喉咙却未觉半分暖意,反倒被体内更深处的寒气吞噬。
她睁开眼,眸底是被风雪扫过的死寂,这死寂之中,却有一道经搏杀后的冷硬与锋利在悄然凝结。“厉害吗?”她复述着,嗓音嘶哑,尾声带一丝微薄的自嘲,“无非是倚仗规矩、倚仗权势欺负人而已。”她的眼角扫视着低首而立的宫人,“这些人面上,藏着多少双眼睛?多少只耳朵呢?”
今日之事,很快会传遍整座深宫。这才是她想要的。
云芷扶着软榻缓缓站起,脸色仍旧白得像纸,可太子妃该有的威严已重回眉眼,冷得叫人不敢靠近。她声音不大,却句句清晰,带着不容反驳的穿透力:“今日之事,你们都看见了,也听见了。梦侧妃冒犯正殿,本宫依宫规惩罚她,并非苛责。”
她的目光像冰凉的溪水,扫过每个人的头顶:“在这东宫里,分尊卑、立规矩,是你们站稳脚跟的护身符。恪守本分,便可平安无事。”云芷的语气骤然变冷,一字一句如利刃,“但若是有谁心中起了坏念、挑拨是非,那梦侧妃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好自为之。”
殿内鸦雀无声,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宫人们一齐跪下,心中满是由衷的敬畏:“奴婢恭听娘娘吩咐。”
云芷挥挥手,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去了:“全都下去吧。没传唤,不许进来。”宫女们如获大赦,躬身鱼贯而出。
殿门再度关上,世界归于寂静。强撑的气势如潮水般消退,云芷狠狠依靠在引枕上,闭着眼用手按住疼痛的太阳穴。短暂的胜利并未带来片刻安宁,更深的危机感如同巨网当头罩下——梦柔,不过是枚棋子罢了。今日折了她,明日便会有人折自己。
那双看不见的手,能用九转凝神香,能抹净净经坊的所有痕迹,能操控三年前的那场“意外”……它还躲在暗处,冷冷地看着她。孤立无援。但这一次,她没有绝望,只有清醒到极致的警觉。她在悬崖边行走,四周迷雾弥漫,脚下步步危机。
净经坊的线索!那根被斩断的线索,是她唯一的脱困之路!
云芷的指尖在冰冷的榻旁雕花上无意识滑动,脑袋因极度疲倦而疯狂运转:内务府档案库……“九转凝神香”的用度……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正常手段,无异于主动送死。
她的目光不经意落在妆台上,停在那张精致的皇后寿宴流程单上,心脏骤然收紧——一个大胆又疯狂的计划瞬间在脑海成型。皇后寿宴,宫中上下、百官齐聚,万众瞩目下歌舞升平。而混乱,才是最好的掩护。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前台,她或许能有潜入后台的机会。
这个想法,把她的血液都烧热了。很危险。但,这是她唯一的希望。
此时,武英殿内。萧墨寒烦躁地把军报扔到桌面。殿内未燃蜡烛,月光从窗户照进来,在他黑色龙袍上落一层冰冷银霜。他拂退所有内侍,孤身立在黑暗里,周身压力低得能压碎人的骨头。北疆战事令他担忧,可最让他心神不定的,是云芷那双决绝的眼睛。她把玉佩还给他时说“殿下,恩断义绝”,此刻玉佩正握在他手中,烫手得很,可她的手,却冰凉刺骨。
萃芳轩里,“砰——”珍贵的汝窑花瓶被梦柔踩得粉碎,碎片飞溅。“云芷!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她疯狂砸碎能碰到的所有东西,一张娇艳的脸被怒火拧得扭曲。
发泄过后,她蜷缩在一片狼藉中,胸口急剧起伏,眼神却渐渐平复,淬炼出毒液。禁足?正好。给了她无人打扰、暗中布置的机会。她召来心腹宫女,低声叮嘱,一字一顿。仇恨的目光,死死投向长信宫的方向。云芷,你等着,皇后寿宴,就是你的死期!
夜已深沉。长信宫燃起的灯火,投射在云芷苍白平静的脸庞上,勾勒出坚强的线条。最初的疲惫已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破釜沉舟般的决绝。她慢慢抬头望着窗外墨色的天空,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燃起了两团幽暗的火光——寿宴,将成为她的下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