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心乱如麻,气浊如淤(2/2)
看来清虚师叔是认为你心性浮躁,需以此磨砺了。”
扎克不用抬头,空间感知早已将来人“看”得清清楚楚。
正是那位三代弟子中的翘楚,尹志平。
他放下笔,站起身,微微躬身,做出恭敬的姿态:
“尹师兄。”
尹志平今日换了一身更为整洁的蓝色道袍,衬得他面容愈发俊朗,只是那眉宇间若有若无的倨傲,破坏了这份本该有的出尘之气。
他负手而立,目光落在扎克刚刚抄写的经文上,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字迹尚可,只是不知,心是否跟上了?”
尹志平语气平淡,却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清净经》乃我教筑基之宝,旨在澄心见性,祛除杂念。像你这般心神不属,抄写万遍也是徒劳。”
扎克低着头,声音谦卑:
“师兄教训的是。只是弟子愚钝,家乡惨剧历历在目,心中悲愤实难平息,不知该如何才能‘遣其欲’、‘澄其心’?”
尹志平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仿佛很享受这种“指点迷津”的感觉。
他踱步到窗边,望着窗外庭院中的古松,摆出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
“执着于过往悲欢,便是沉溺欲海,徒增烦恼。”
他侃侃而谈,
“我全真教义,讲求‘忘情’。
并非无情,而是不为情所累,不为物所牵。
你需知,世间种种,皆是虚妄,唯有大道永恒。
放下执念,方能得见真我。”
这番话,冠冕堂皇,义正辞严。
然而,扎克却从他那微微扬起的下巴和眼神深处一闪而过的满足中,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这不是真正的“忘情”,而是将“追求忘情”本身,当成了一种可以炫耀的、高于常人的资本。
“师兄高见,令人茅塞顿开。”
扎克适时地送上奉承,语气却带着一丝“困惑”,
“只是……若见恶人行凶,屠戮无辜,我等修道之人,是该‘忘情’视而不见,还是该挺身而出,行侠仗义?”
尹志平眉头微皱,似乎没料到这个看似木讷的“海外遗民”会问出如此尖锐的问题。
他转过身,看着扎克,语气带上了几分训诫:
“自然是该行侠仗义,锄强扶弱!此乃我辈本分!”
“那这便是‘情’了,对无辜者的怜悯,对暴行的愤怒。”
扎克抬起头,目光“纯净”地看着尹志平,
“若按经文所言‘遣其欲’、‘忘情’,是否连这怜悯与愤怒也一并遣散、忘掉?
届时,又凭什么去‘行侠仗义’?”
尹志平被问得一窒,脸上闪过一丝愠怒,但很快压下,强自辩道:
“谬解!此情非彼欲!
行侠仗义乃是大义,是天道!
岂是私欲可比?你不可混淆概念!”
“原来如此。”
扎克低下头,语气依旧“恭敬”,
“是弟子愚昧,未能领会其中深意。
只是不知,这‘大义’与‘私欲’的界限,究竟由谁来定?
是天道,还是……人心?”
他最后一句问得极轻,仿佛自言自语,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向了尹志平内心深处可能自己都未曾清晰审视的领域——他那套看似完美的道理之下,是否隐藏着基于自身立场和优越感的“分别心”?
尹志平脸色微沉,他感觉这个扎克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听话。
对方的问话,总让他有种被隐隐窥破的不适感。
“界限自在道心!”
尹志平拂袖,语气冷了几分,
“你如今心性未定,胡思乱想,于修行无益!
还是好好抄你的经吧!莫要好高骛远!”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带着一丝被冒犯的恼怒。
扎克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查的冰冷弧度。
“伪善之辈……”
他在心中再次下了定论。
一个连自身“行侠仗义”的动机都无法透彻审视,将教条置于真实人性之上,并以此获得道德优越感的人,其道心早已蒙尘。
他的“善”,更多是一种身份标签和行为准则,而非发自生命本源的领悟。
与尹志平的这番论道,非但没有解开扎克的困惑,反而让他更清晰地认识到,全真教这条“清净无为”、“压制欲望”的道路,并不适合他。
他重新坐下,目光落在《清净经》上,却不再抄写。
强行统一归于平和?
不,那或许是天性纯良、心无旁骛如郭靖的道路,但绝不是他扎克的道路。
他的路,或许在于……引导它们达成一种动态的平衡?
这个念头再次浮现,比之前更加清晰。
他不再试图去“遣散”那代表过往经历的灼热与阴冷,也不再排斥那源于超脱视角的虚无。
而是尝试以“观察者”的身份,更深入地“理解”它们。
那灼热,是他生存意志的体现;
那阴冷,是他适应黑暗的铠甲;
那虚无,是他俯瞰众生的起点。
它们都是“他”的一部分,是他力量的源泉,也是他道心的基石。
就在他沉浸在这种全新的“内观”中时,一个苍老而平和的声音在他身后悄然响起:
“心乱非劫,或是机缘。”
扎克心中猛地一凛!
以他的空间感知,竟然没发现有人靠近!
他霍然转头,只见一位身着极其破旧灰色道袍、须发皆白、满脸皱纹的老道士,正拿着一个破扫帚,慢悠悠地清扫着书架下的尘埃。
老道士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了扎克一眼,那目光似乎能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
“你不是心不静,”
老道士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挲,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你是心太多。”
扎克瞳孔微缩。这句话,宛如惊雷,在他脑海中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