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文臣各寻路,或归或奔心难宁(2/2)
“还有这些年收的礼,不管是银子、字画,还是玉器、绸缎,都记下来,一件不能漏。”
他打算彻底清算自己的罪行,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没有半分犹豫。
王氏愣住了,手中的茶碗差点掉在地上,茶水洒了一手,烫得她龇牙咧嘴,却没敢吭声。
“老爷,这是要干什么?咱们家的账本,不是每月都算一次吗?”
她满脸疑惑,心中充满了不安,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带着哭腔。
“别问了,照做就是!”
赵郎中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耐烦,他从怀里掏出个蓝布包,里面是他偷偷藏在靴子里的五百两银子,往桌上一扔,“啪”地响。
“我可能……要出事了。”
他低下头,不敢看婆娘的眼睛,心中充满了恐惧和无奈——他怕看到王氏的眼泪,更怕听到她的质问。
王氏吓得脸色发白,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手里的茶盘“啪”地掉在地上,碎成了几片,热茶洒了一地。
她不敢再问,转身就往库房跑,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掉下来——她知道,老爷这么说,肯定是出了大事。
库房里堆满了箱子,有的装着字画,有的装着绸缎,还有的装着银子。
王氏赶紧翻箱倒柜,寻找账本和礼单。
最面的账本积了层灰,一翻就呛得她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很快,一堆账本和礼单堆在了书房的桌上,厚厚一摞,足有半尺高,仿佛是一座沉重的大山。
赵郎中拿起账本,手指抖得厉害,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算着,算一笔,就往纸上画个勾。
越算,他的心越沉,仿佛掉进了无尽的深渊——他原本以为最多贪了五千两,没想到连礼品折算下来,竟然有一万三千两!
“老天爷啊……”
他瘫坐在椅子上,账本“啪”地掉在地上,散开的账页像雪片,飘了一地。
眼神空洞,仿佛失去了灵魂,嘴里喃喃自语:“这可让我怎么活……一万三千两,把宅子、田产全卖了,也凑不够啊……”
他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却感觉不到——心中的悔恨和绝望,比肉体的疼痛更甚。
王氏在一旁哭哭啼啼,声音凄惨,用袖子抹着眼泪,眼泪打湿了衣襟,胸前都湿透了。
“老爷,要不……咱们跑吧?去江南,找我娘家弟弟,他在苏州开当铺,能藏人!”
她拉着赵郎中的袖子,眼神里带着一丝疯狂,只想逃离这一切,哪怕从此隐姓埋名。
“跑?往哪跑?”
赵郎中苦笑一声,满脸的无奈,他指着窗外,窗外的夕阳正往下沉,染红了半边天。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能跑到哪去?就算跑到天涯海角,锦衣卫的缇骑也能把咱们抓回来——他们鼻子比狗还灵,连张锐藏在乡下的银子都找到了!”
他对锦衣卫的厉害心知肚明,去年抓刘瑾的同党时,缇骑三天就从京城追到了福建,连人带钱都抓了回来。
“到时候,罪加一等,连儿子都得跟着受牵连——他还在国子监读书,不能被我毁了!”
他不敢想象那可怕的后果,儿子是他唯一的希望,绝不能让儿子跟着他倒霉。
王氏哭得更厉害了,泪水止不住地流,瘫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哭:“那怎么办啊?咱们家就这点底子,卖了宅子也凑不够一万两啊!”
赵郎中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腿肚子还在转筋,站都站不稳。
“明天,我去户部自首。”
他决定勇敢地面对自己的罪行,不再逃避。
“把这些银子、字画、玉器都交上去,还有宅子、田产,全卖了,凑多少是多少。”
“只求陛下能饶我一命,哪怕是贬为庶民,去乡下种地,也好过死在诏狱里,连累家人。”
他不想落得张锐、李宾那样的下场——一个断腿,一个判斩立决。
他拿起笔,在礼单的首页写下“自愿上交,绝无隐瞒”六个字,笔尖颤抖,墨迹都晕开了,像哭花的脸,仿佛是他内心的绝望写照。
与此同时。
李东阳的府上。
朱红大门紧闭,门环上的铜锈都没擦,绿莹莹的,显得破败。
门房里只站着一个老仆,穿着打补丁的青布袍,腰里系着麻绳,无精打采。
气氛紧张而压抑,连门口的石狮子都像是耷拉着脑袋。
周伦等人被管家拦在了门口,管家姓刘,是李东阳的老管家,跟着他几十年了。
刘管家态度恭敬却坚决,双手拢在袖子里,腰弯得像弓。
“各位大人,实在对不住。”
他躬身行礼,声音平淡,没有半分热情。
“我家老爷病得厉害,从昨天起就咳嗽得直不起腰,连水都喝不下,不能见客。”
他如实说明了情况,眼神里没有半分撒谎的样子。
“我们有急事找李大人!”
周伦急忙说道,脸上满是焦急,往前凑了半步,被刘管家抬手拦住,胳膊肘都碰到了一起。
“关乎我们十几个人的性命!还请通融一下,就见一面,说句话就走,不耽误老爷养病!”
他试图说服刘管家,把“性命攸关”搬出来,希望能打动他。
“就是啊!让我们进去吧!”
孙员外郎也连忙附和,脸上堆着笑,像个小丑。
“李大人见了我们,说不定一高兴,病都能好一半!我们都是他的门生,不会害他的!”
他还在提“师生情分”,觉得这是最后的筹码。
刘管家摇了摇头,态度坚决,头摇得像拨浪鼓,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不是小的不通融,是老爷真的不能见客。”
他一脸无奈,心中也有些为难——这些人都是京官,得罪了不好,但老爷的吩咐更不能违。
“今早太医刚来看过,说老爷是风寒入肺,得静养,不能受刺激,连说话都得少。”
“他刚喝了药,睡下了,要是被吵醒,病情加重了,小的可担待不起——老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小的也活不成了。”
他把话说得很绝,堵死了周伦等人的路。
周伦不死心,心中还存着一丝希望。
他从怀里掏出个紫檀木小盒子,往刘管家手里塞,盒子沉甸甸的,里面是一对银元宝。
“刘管家,通融通融,这是点小意思,给您买酒喝。”
他以为钱能通神,只要给点好处,刘管家就会松口。
刘管家手一缩,没接,脸色沉了沉,语气也冷了:“大人这是打小的脸!小的跟着老爷几十年,还没学会贪小便宜!”
他往后退了半步,拉开距离,态度更坚决了:“大人要是再这样,小的就只能请各位离开了!”
“那我们就在门口等!”
周伦咬了咬牙,决定不轻易放弃,他就不信李东阳能一直不见客。
“等李大人醒了,您再通报,我们就在门房等着,不吵不闹!”
刘管家无奈,只能让他们在门房等着。
门房又小又暗,只有一张破桌子,几条长凳,凳面上满是裂纹,还沾着灰尘。
一群人坐在门房里,唉声叹气,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没人说话,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的抠着凳缝,把木屑都抠了下来;有的望着门外的太阳,眼神空洞;有的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像在求神拜佛。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洒满了京城的大街小巷,把屋顶的瓦都染成了金色,却照不进门房里的阴暗。
赵郎中家里,他还在埋头算账,手指沾着墨,在纸上画着数,神情专注而凝重,额角都渗了汗。
王氏蹲在地上,把首饰盒里的金簪、银镯、玉坠都倒了出来,堆成一小堆,金光闪闪,却像是催命符。
李府门房里,周伦等人还在苦苦等待,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没见李东阳醒过来的消息。
孙员外郎时不时往院里望,眼神中充满了焦虑和不安,腿都蹲麻了。
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前途做着最后的挣扎。
那挣扎,仿佛是在黑暗中寻找一丝光明。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挣扎或许只是徒劳——因为陛下要的,从来不是几个贪官的银子,而是整个文官集团的警醒,是大明官场的清明。
这场反腐风暴,才刚刚开始,不会因为几个人的求情就停下。
这条路,注定不会平坦,充满了荆棘和挑战。
而他们,不过是这场风暴里的一片叶子,风往哪吹,就得往哪飘,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