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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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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可爱。”她指着第一块墓碑,小声说道。

“是啊。”塔尔顿太太的声音也很温柔,“我们都觉得这话很贴切——他们几乎同时牺牲。斯图尔特先倒下,布伦特举起了他丢下的旗帜。”

姑娘们驾车返回塔拉的一路上,斯嘉丽沉默了好久。她想着几家邻居的近况,不由自主地回忆起本县的昔日荣光。那时,所有大宅都宾客盈门、家财万贯。棚屋里住满黑奴,精心耕种的田地里满是长势喜人的棉花。

“再过一年,这些田里都能长出小松树了。”斯嘉丽看了眼四周的树林,打了个寒战,“没了黑奴,我们只能勉强过活。没有黑奴,谁都无法经营一座大种植园。那么多田无人耕种,很快就会变回林地。谁都种不了那么多棉花,我们该怎么办?乡下人会变成什么样?无论如何,城里人总归有办法,他们总能想方设法过下去。可我们乡下人就会倒退一百年,跟当年的拓荒者一样,住进小木屋,靠耕种几英亩薄田勉强度日。”

“不,”斯嘉丽坚定地想,“塔拉不会变成那样。哪怕要我亲自下地耕种,也不能让塔拉变成那样。就算全县、全州都变回林地,我也不会让塔拉跟着倒退。我才不会把钱浪费在墓碑上,也不会浪费时间为战败哭泣。我们总能想出办法的。我知道,只要男人没死光,我们就能想出办法。失去黑奴没什么,最糟的是失去男人,失去年轻小伙。”她又想起塔尔顿四兄弟和乔·方丹,想起雷福德·卡尔弗特、芒罗兄弟,以及在阵亡名单上看到的所有费耶特维尔和琼斯伯勒的小伙,“如果还有足够的男人活下来,我们就能想出办法,但——”

脑中突然又闪出一个念头——她要是想再婚怎么办?当然,她不是真的想再嫁人。嫁一次就够了。再说,她只想嫁给阿希礼。他若还活着,也是有妇之夫。还有谁会娶她?这念头真可怕。

“玫兰,”她说,“南方的姑娘们怎么办?”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呀。她们怎么办?没人娶她们了。哎呀,玫兰,小伙子全死了,南方成百上千的姑娘都得当一辈子老姑娘啦。”

“也不会再有孩子。”玫兰妮补充道。对她来说,这才是最重要的事。

对坐在车厢后部的苏埃伦来说,这想法显然并不新鲜,所以她一下子就哭了起来。圣诞节后,她就再也没有弗兰克·肯尼迪的消息。不知是邮政不通的缘故,还是弗兰克不过是玩弄她的感情,之后便把她忘了,抑或他在战争结束前几天阵亡了!后者好歹比忘掉她更好,因为跟卡伦和英迪亚·威尔克斯一样有个死去的爱人,总归还能保有些许尊严。但一个被抛弃的未婚妻,就颜面无存了。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闭嘴!”斯嘉丽喝道。

“噢,说得轻巧,”苏埃伦抽噎道,“你结过婚,还有个孩子,每个人都知道有男人想要你。可瞧瞧我!你太坏了,偏要在我忍不住的时候,还说什么老姑娘。你太讨厌了!”

“噢,闭嘴吧!你知道,我最讨厌谁成天大哭大叫。你非常清楚那个姜黄色胡子的老头没事,肯定会回来娶你。他还能有什么更好的见识。但要我说,我宁愿当老姑娘,也不嫁给他。”

车后安静了一会儿,卡伦心不在焉地安慰着姐姐,因为她的思绪也已飘远,满脑子都是三年前布伦特·塔尔顿在小道上跟她并肩骑马的情景,想得眼里尽是兴奋之光。

“啊,”玫兰妮悲伤地说,“所有好小伙都没了,南方会变成什么样?从前,我们还能利用他们的勇气、力量和头脑。斯嘉丽,我们这些有小男孩的人,一定要好好将他们养大,让他们成为跟阵亡将士们一样英勇的人。”

“永远不会有跟他们一样的人,”卡伦轻声道,“没人能取代他们。”

接下来的一路,寂静无声。

之后不久,一天黄昏,凯瑟琳·卡尔弗特来到塔拉。斯嘉丽从未见过那般凄惨的牲口,背上绑着主人的女鞍,耷拉着耳朵,走得一瘸一拐。凯瑟琳看起来也跟那骡子一样凄惨。她身上是褪了色、从前只有家中女仆才穿的方格条纹布裙,阔边遮阳女帽仅用一根麻线系在颌下。她骑着骡子来到前门廊,却并未下来。正在看夕阳的斯嘉丽和玫兰妮连忙走下台阶迎接。凯瑟琳跟斯嘉丽去她家那天看到的凯德一样,不仅苍白,还僵硬又脆弱,仿佛一开口,那张脸就会碎掉。但她腰板挺直,冲两人点头致意时,头也昂得高高的。

斯嘉丽突然想起威尔克斯家举办烤肉宴的那天,她和凯瑟琳曾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瑞德·巴特勒。那天,一身轻盈蝉翼纱蓝裙,腰带上别着芬芳玫瑰,精巧小脚上一双黑色天鹅绒轻便舞鞋的凯瑟琳多美呀!如今,这个僵着身子坐在骡子上的姑娘,再无半点昔日风采。

“谢谢,我就不下来了。”凯瑟琳说,“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们一声,我要结婚了。”

“什么?!”

“跟谁结婚?”

“卡西(3),太棒了!”

“什么时候?”

“明天。”凯瑟琳平静地说。她的声音有些异样,让斯嘉丽和玫兰妮收起了热情的笑容,“我就是过来告诉你们一声,我明天要在琼斯伯勒结婚了。我不打算邀请大家来观礼。”

两人默默琢磨着这句话,困惑地抬头看向她。然后,玫兰妮开口了。

“亲爱的,新郎我们都认识吧?”

“嗯,”凯瑟琳简短地道,“是希尔顿先生。”

“希尔顿先生?”

“没错,我们的监工——希尔顿先生。”

斯嘉丽惊讶得连“啊”都说不出来,凯瑟琳突然低头盯着玫兰妮,粗着嗓子哑声道:“玫兰,我受不了你哭,你要是哭,我会死的!”

玫兰妮一言未发,只低垂着头,轻轻拍了拍凯瑟琳那只挂在马镫上的自制丑鞋。

“别拍我!这个我也受不了。”

玫兰妮放下手,依然没有抬头。

“呃,我得走了。我只是过来告诉你们一声。”凯瑟琳又摆出那副惨白又脆弱的面孔,提起缰绳。

“凯德怎么样?”斯嘉丽问。她完全不知所措,不过随便找点话,也好打破这尴尬的沉默。

“他快死了。”凯瑟琳只说了这么一句,声音里似乎并无任何情感波动,“我这事若是能成,就能让他平静安慰地死去,不必担心自己死后谁来照顾我。要知道,我的继母明天就要带着她那几个孩子回北方,再也不回来。好啦,我得走了。”

玫兰妮抬起头,对上凯瑟琳冷硬的目光。玫兰妮的睫毛上挂着亮晶晶的泪珠,眼里充满理解。面对这样的注视,凯瑟琳像个强忍着不哭的勇敢小孩般,咧嘴挤出一个难看的微笑。斯嘉丽依旧困惑不已,想不通凯瑟琳·卡尔弗特怎么会嫁给监工。她可是一位富裕种植园主之女,是全县追求者数量仅次于自己的姑娘。

凯瑟琳俯下身,玫兰妮踮起脚,两人吻别。然后,凯瑟琳一扬马缰,老骡子便上路了。

玫兰妮目送她离去,泪水扑簌簌地落下。斯嘉丽呆呆地看着她,依旧困惑不解。

“玫兰,她疯了吗?要知道,她根本不爱他呀。”

“爱?噢,斯嘉丽,这么可怕的事连提都不要提!噢,可怜的凯瑟琳!可怜的凯德!”

“胡说八道!”斯嘉丽大声嚷道,开始生气。玫兰妮似乎总能比她更清楚状况,真可气!斯嘉丽觉得,凯瑟琳的困境虽令人吃惊,却还算不上灾难。嫁给一个北佬白垃圾固然不是件愉快的事,但一个姑娘总不能独自靠一座种植园过活,得有个丈夫帮忙经营才行。

“玫兰,就像我那天说的一样。姑娘们无人可嫁,却又总得嫁人。”

“噢,她们不是非嫁人不可!做个老姑娘又不丢人。瞧瞧佩蒂姑妈。噢,我宁愿看到凯瑟琳死掉!我知道,凯德也宁愿看着她死掉!卡尔弗特家完了。想想她的——她的孩子们会变成什么样。噢,斯嘉丽,让波尔克备马,你赶紧去把她追回来,叫她过来跟我们住!”

“天哪!”斯嘉丽大叫一声,震惊玫兰妮竟如此理所当然地奉上塔拉。斯嘉丽当然不想多喂养一张嘴。她刚想说这点,看到玫兰妮那张沮丧的脸,又生生打住了。

“玫兰,她不会来的,”斯嘉丽改口道,“你知道她不会来。她那么骄傲,会觉得这是施舍。”

“是啊,没错!”玫兰妮盯着那一小团消失在路上的红尘,心烦意乱地说。

“你也跟我同住好几个月了,”斯嘉丽看着小姑子,气呼呼地想,“怎么从不觉得自己在靠施舍过活呢?依我看,你恐怕永远都不会有此觉悟。你就是那种战争都无法改变的人,所思所想、行为举止还跟之前一样,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你还当我们家跟克罗伊斯(4)一样有钱,食物多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招待几个客人也没什么大不了吧。看来,你这包袱我恐怕是要背一辈子了。不过,我才不想再加个凯瑟琳。”

(1)美国南北战争时期在南部各州流行的战歌,现仍流行。

(2)出自罗马诗人贺拉斯的颂歌,整句为“Dulceetderuestpropatriaori”,意为“为国捐躯,无上光荣”。

(3)凯瑟琳的昵称。

(4)吕底亚末代国王(公元前560—公元前546年在位),敛财成巨富,即位后完成父王征服爱奥尼亚大陆的大业,后试图阻止波斯势力的扩张,失败被捕,在波斯宫廷供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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