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纪伯伦——玛丽·哈斯凯勒(17)(2/2)
五、在上帝心中祈祷的胎儿,就像是明日星辰的童子,正是居于你心中的生命;当你看见他时,在你怀中生活的就只有他了。那是世界的新生儿。
玛丽日记
1920年4月20日
当我突然进入房间时,我看到画架上托着罗丹的头。哈利勒看见我,说道:
今天,我完成了《天母》这幅画,只缺一只胳膊了。我连续工作了数小时之久……你看哪,仔细瞧一瞧……我画得细微上加细微,精美上加精美。不过,举起的那只手,还不能使我感到满意,我将重画。
“我写到罪与罚、善与恶,还写到自由和国家。”
我说:
“你意志坚定,从不动摇……根基深固,枝繁参天……根深深扎入沃土,狂烈风暴摇不动摧不毁!”
他说:
“不是的,玛丽!我的肩膀令我困顿、虚弱不堪。我没对你说过吗?许多年之前,当时我年龄还小,有一天从高处跌下来,从斜土坡上往下滚了二百余米。另外一个孩子的腿摔断了,我的肩膀则被重重地撞了一下。过了不久,我倒是痊愈了,摔断的骨头也接上了,但断骨是自己愈合的,没能恢复原位。其后,他们又给我重新接骨,进行了校正,将我固定起来,一连五十天不能动。我的堂兄是一位很高明的大夫。
“折磨产生自美好生活。用支柱将我固定,是我对人们的最初感觉。我看到了人们的实质;他们关怀我,同情我,爱护我,只期望我好起来。他们用爱和忠诚鼓励我。我得到的是来自大家的爱。”
玛丽日记
1920年4月21日
哈利勒说:
“我有时睡八小时,有时睡十小时。不过,我曾度过许多不眠之夜,眼都不曾一合……那时,我躺在**读书。天亮了,太阳出来了,我便泡咖啡。之后,我开始投入工作,一直工作到夜幕垂降,事情从新开始……就这样周而复始。”
他说:
“国家缺少数百名精神大夫,但他们应该坚持民族主义或国家主义。他们应该成为另一水平的大夫,具有世界意识,让人们随着他们的目光转入一个新的方向。使我苦恼,或者说限制我们、折磨我们的思想,正在像磁力一样吸引着我们,那便是我们现在思想和情感里的固定方法。那么,我们一定需要一种东西,以便转移到事实的另一边去。当我们发现这种东西有我们意想不到的方面时,那就好办了。不过,有时候,另一些东西也有多个方面,是我们不易触摸,不易看到的。”
他说:
“在我看来,真理就是运动。但是,最大的幸福,却是静止不动的。”
他说:
“爱是有意识的。爱是人类的现实。爱的唯一目的是实现自我,证实自己的存在。”
他说:
“我在黎巴嫩骑着马度过快乐旅行之后,迅速地感觉到季节变化,感觉到日夜更替。在丘陵地的草原上过夜,那里芳香泌人肺腑。我们在泉边安营扎寨,在星斗下进入梦乡。那里的夜空,高不可测,繁星闪烁。次日清晨,我们早早起床,站在旷野,只听小溪、百花、鸟儿、巨石和小石子都在欢歌吟唱。”
他说:
“我的母亲未曾从事过烹调、洗涤、清扫家务,但对我爱怜甚深。我清楚记得她时刻关怀着我,不时地问我在想什么,关心我的内心世界。”
他说:
“人类是地球的最佳设计,比任何动植物和结晶都精美。”
他说:
“运动速度慢下来之时,也便是运动者在某一方面慢下来之日。那不是因为缺少什么,也不是因为需要生命,而是因为运动者专注生命,运动者所向往的正是他所急切需要的,而且是应该实现的——也许那种东西是隐蔽着的,他感觉不到,也对之毫不了解。其实,我们感觉不到的许多事情,正代表了我们生活的实质与精髓。”
这真是漫天的想象力!
致纪伯伦
1920年4月25日
亲爱的哈利勒:
那张大幅水彩画已挂在我办公室的墙上。这张画使我顶礼膜拜。为之跪拜者,那便是我的心。那是一个伟大的真理,我听到它的话声响遍楼房厅堂、走廊和柱廊。
我们是星期五夜里将画挂在墙上的,姑娘们还没有看到。
《玫瑰花萼》一幅挂在大厅。《十字架上》一幅到来之时,我的愿望便满足了。
不过,我会将《十字架上》长期保存在纽约;它的效用就在那里。
玛丽
致纪伯伦
1920年4月29日
亲爱的哈利勒:
《十字架上》一画已在这里。我不希望细看之。画中有一种奇异的东西,从形式、情感到色彩都是我不曾见过的。
我没有发现它的高明之处的原因,在于我的内心世界有缺欠。
他的痛苦是可怕的。谈他近似于谈一颗被碾碎的、痛苦不堪的灵魂。我找不到什么东西能够安慰他。用美来形容时,“美”一词又显得多么无力,但却也找不到更有力、更深刻的词来替代。
那是一颗被揭去了外罩的心。
我想把那幅画对我说的话说给你听。那时,话中将有寻找到的丢在言谈话语中的意思。
你是一清二楚的——你了解我胜过我了解自己。
玛丽
玛丽日记
1920年5月20日
哈利勒面纹舒展,喜形于色,说道:
“我在艺术与科学协会度过了一个快乐之夜。我见到了朗读自己著作的威廉·比特斯。我和他谈了很久。他的夫人与他形影不离。那位太太聪颖干练,活力充沛,无所不知,无所不通。她所问的问题充满沉思与见地,而威廉·比特斯则话语不多……甚至说不出什么话来,仿佛他一直在找东西,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他想要糖,而他没感觉到自己想要糖。”
“夫人对他说:‘你要糖?不是找糖吗?拿着!这就是。’他这才摆脱了不安处境,终于平静下来。”
关于民主,哈利勒说:
“爱是民主的实质与核心。女人有自己追求的目标。女人的目标利用女人,目标又通过女人利用男人。生活开始在女人的心底里形成。女人爱男人,积极努力,一心一意……爱男人的梦想或幻想,或艺术,或文化,或知识——通过所有这些,男人成女人达到目的的桥梁。”
他走每一条路,都用智慧;他说的每句话,都合乎情理……他把每件东西,都放在适当位置……他在觅寻、探究事情的真相。
仿佛时代把尊贵高位卖给了他。
玛丽日记
1920年5月22日
哈利勒趣谈录:
“我们看东西,最初看到的是幻象,之后看到的是想象力眼睛里的记忆形象,接着才能认识它,继之转为我们意识中的真实东西;再往后,就把它忘掉了……不过,当我们忘掉它之后,它却在我们的下意识里生活着,并且一点一点地变化,最后变成我们的一部分。”
哈利勒还谈道:
“人类是这个星球上存在物的最高结晶。我画时,总是努力让其穿上存在之衣,复原其实体。
“人类用某种方式集中了某些种族,有时以群体出现,每一种族都跃跃欲试,讲自己所知道的最重要的事情。
“上帝和宇宙是占据一个天空的两种存在——即一种存在里的两个实体。
“我不能去思考任何东西的结局,那么,又是什么原因导致去思考某种东西的起始呢?
致玛丽
1920年7月19日
亲爱的玛丽:
在乡下,疲劳消失之后,我的精神恢复了。今天,当我下决心回返时,我发现你的亲切来信在欢迎我,我欣幸不已。
当一个人醉于某种想法时,也许他认为语言表达就是美酒佳酿。
你我脸上聚集着四只眼睛。有时候,眼前的事情模模糊糊,难以分辨,不知道两只眼睛看到的东西是否就是另外两只眼睛所见。
我们失败了!我和妹妹没能在库哈西特租到两间房子;我们本想在那里度过夏天的。我不在乎,我将来波士顿。我的创作在城市多于乡村。
学校的消息使我感到开心。任何别的东西都不能与建设相比——建设比破坏好,建设有着美妙含义,会使你感到那是成功奋斗的结果。
外部建设也是内部建设,即在我们的心里。外部是内部的抄本。
玛丽,恭候你的好消息。
哈利勒
玛丽日记
1920年8月20日
人们的言论和意见激怒了哈利勒。人们谈论他的画,一个个口若悬河,喋喋不休。他们说的许多话纯系妄语,毫无意义!他们的许多许多评说全是胡言,均不可信。
哈利勒说:“那些人夸夸其谈,说的全是不该说的话……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所说全非事实,与理智格格不入。不过,他们有时还能说对几句格言。
“一个英国评论家对我的画发表了意见。他在近处仔细看过我的画,然后沉思。他所分析的画作立意是我作画时从未想到的。他预言说我想到过实际上我并未想过的事情。我作画时,总是漫不经心,只有数小时之后,我才能说明我所画的意思,与我写作时的情况完全不同。画画和说话之间的情况很不相同。我要写什么,在我动手写作之前就知道。
“正确可靠的工作方法是出于诚心的忠诚尽职,信念坚定、热泪盈眶地忘我劳作。我知道诗人们是从不会强挤诗句的,而是向外倾泻文采。诗人们害怕寂寞,怜惜自我,逃避痛苦。
“我……我则喜欢孤寂,喜欢单独,喜欢离群。我爱与自己的心灵对话。我在孤独中去热爱人们。对于我来说,征服我能力中的那些不驯服的因素,却是一种巨大压力,这使我痛苦不堪,仿佛遭了大难。”
哈利勒的话使我感到难过……当他心中充满忧虑时,我又是多么难过啊!
玛丽日记
1920年8月2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