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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暴风集(4)(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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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方人要求思想家在他们的耳边重复白德巴、伊本·路西德、艾弗拉姆·赛尔亚尼和约翰·迪马仕基说过的那些话。要求思想家在写作中不要超越愚昧的训诫和拙劣的引导以及二者所引用的格言和经文的界限。其实,谁要沿着那些经文行路,其生命必然像生存在阴影下的柔弱小草;其灵魂也像掺了一点儿鸦片的温水。

简而言之,东方人生活在已经逝去的舞台上,喜欢消极的、供消遣的东西,讨厌积极的、纯净的、能够刺激他们,并且促使他们从充满平静美梦的沉睡中苏醒过来原则和教诲。

东方乃一病夫,遭到种种疾病侵袭,遇重重瘟疫骚扰,终于适应了久病,习惯了疼痛,不仅视痼疾和病痛为先天特性,且将之当作上好缺陷,与高尚灵魂和健全肌体密不可分;谁若没有此种缺陷,就被看成是被剥夺了天赋之才和理想完美的残废人。

东方的医生多,常守在病榻左右,为其病进行会诊。可是,他们只给东方开短效麻醉药,只能延长病期,却不能祛病。

精神麻醉剂品种繁多,形式多样,花色纷繁。也许就像疾病相互传染那样,某种麻醉剂生自另一种麻醉剂。每当东方身上增添一种新病时,其医生便为之发明一种新的麻醉剂。

至于导致那些麻醉剂出现的原因,则是多方面的,其最重要者是病人屈从于著名的宿命论哲学,此外还有医生的胆怯,生怕有效药物因起疼痛。

给您举几个有关麻醉剂和镇静剂的例子,都是东方医生们用来治疗家庭、国家和宗教疾病的:

由于种种实实在在的原因,丈夫讨厌妻子,妻子也讨厌丈夫,于是夫妻争吵不息,相互打架,彼此疏远。可是,没过一天一夜,男方的亲戚便去找女方的亲戚,相互交换休整过的意见和装饰过的想法,并一致同意让夫妻破镜重圆。于是,他们把女方找来,用令其害羞、却不能使其信服的、捏造的训诫迷惑她的情感。尔后,他们又把男方召来,用能够软化其思想、但不能改变其意志的花言巧语和格言谚语蒙蔽他的头脑。就这样,一对灵魂深处彼此厌恶的夫妻——暂时地——和解了;双方不顾各自的内心意愿,重聚一堂。直至漆皮“脱落”,亲朋们使用的麻醉药失效,男方再次表现出厌恶情感,女方摘下痛苦面纱。可是,那些第一次制造和解的人们,仍要再显身手;而尝过一口麻醉药的人,也是不会拒绝饮上满满一杯的。

人们起来反对暴虐政府或陈旧制度,于是组成一个旨在振兴与解放的改革协会,他们勇敢地发表演说,热情地激扬文字,发表条例和纲领,派遣代表和代表团。然而没过一两个月,我们便听说政府关押了协会的头头,或者给其一个官职。至于改革协会,则已听不见它的什么消息,因其成员已喝过众所周知的麻醉药,均已平静、降服了。

一伙人反对宗教首领,由于某些带有根本性的问题,他们批评首领本人,否定他的功绩,厌恶他的所作所为,继而威胁他说,他们要改信另外一种近乎情理、更远离空想和迷信的学说。可是,时隔不久,我们便听说国家的谋士们已消除了牧人与羊群之间的分歧,借助神奇麻醉剂的功效,恢复了首领的个人尊严,又将盲目服从回植到了忤逆的被领导者的灵魂之中。

懦弱的受压迫者抱怨强大的暴虐者对自己压迫过甚,邻居却对他说:“别说啦!反抗者是要被处剜眼之刑的。”

乡下人怀疑修道士的虔诚与忠良,同伴会对他说:“莫做声!书上有言:要听他们说话,莫照他们行事。”

学生反对死记硬背巴士拉和库法学派关于语言的论文,老师便对他们说:“懒汉和疲疲沓沓的人在为自己制造比罪过还丑恶的借口。”

少女不肯遵循老妪的习惯,母亲便对女儿说:“女儿并不比母亲优越;母亲走过的路,你也正在走。”

青年询问宗教附属物的含义,牧师便对青年说:“谁不用信仰的目光去进行观察,谁便在这个世界上只能看到烟和雾。”

就这样,时光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过去了。东方人沉睡在自己那柔软的病榻上,间或被跳蚤咬上一口,醒来一分钟,随后又入梦乡;由于受控于混在血液中、流在血管里的麻醉剂,只得世世代代沉睡下去。当一个人起来,大声呼唤那些酣睡者,使他们的住宅、庙宇和法庭充满喧嚣声时,他们这才开启那被永恒困倦封闭的眼帘,然后打着哈欠,说道:“好一个粗鲁无礼貌的年青人,自己不睡,也不让人家好好睡一觉!”随即合上眼,对自己的灵魂耳语道:“他是个不信神的叛教徒,正在毁坏青年人的道德观念,捣毁先辈的大厦,用毒箭射杀人性。”

我曾不止一次自问,我是不是一个拒绝饮服麻醉剂和镇静剂的叛逆清醒者,然而我的灵魂只是用含糊不清的词语回答我。可是,当我听到人们咒骂我的名字、厌恶我的主张时,我方才相信自己确实醒着,知道自己没有降服于甜美的梦幻和可爱的空想,而是自求孤独人们当中的一员;生命正带着他们走在满种荆棘与鲜花,又被凶狠豺狼和善歌夜莺包围的羊肠小道上。

假若醒悟是一种美德,那么,我会羞于冒充自是清醒者。可是,它并不是什么美德,而是一种奇妙的现实,突然展现在自寻孤独的人面前;而他们则被一条看不的线牵引着,边凝神注视它那庄重的含义,边不由自主地跟着它向前走去。

我确信,羞于展示个人的真情实况,那是一种地地道道的虚伪,而在东方人那里却被称作“富有教养”。

来日,文学思想家们读了前面这些文字,会烦躁不安地说:“他是个从阴暗面观察生活的极端分子。只要他总在我们中间,为我们的处境而痛苦、号丧、叹息、落泪,那么,他眼里看到的只能是一片黑暗。”

我要对这些文学思想家们说:“我哭东方,因为在灵床前跳舞是十足癫狂。”

我之所以为东方人哭泣,因为在疾病面前嬉笑是双料愚昧。

我之所以为那可爱的国度哀号,因为在失明的受灾者面前歌唱是盲目呆钝。

我之所以激进,因为揭示真理的温和主义者只道出真理的一半,而把另一半遮盖在恐怖的幕帘之后,唯恐人们百般猜忌,说三道四。

我看见腐尸,由衷感到厌恶,禁不住五脏六腑翻腾,神慌意乱难耐。我不能面对腐尸而坐,而左放一杯清凉饮料,右置一盘香甜点心。

如若有人想把我的哀号换成欢笑,欲将我们的厌恶化为同情,并把我的激进变为温和,那么,他应该让我看到东方人当中有一位公正的执政者和一位正直的立法官,还应该让我看到一位按照自己的教导行事的教长,以及一位用看待自己的眼光去看待自己妻子的丈夫。

假如有人想让我跳舞,听我击鼓吹笛,那么,他应该请我到新郎家去,而不应该把我留在坟茔之间。

金玉其外

赛勒曼先生:

他五十六岁,衣着华丽,身材苗条,皮鞋锃亮,脚穿丝袜,蓄有两撇弯胡,常抽高级香烟。他的手光滑细腻,拄着一根漂亮手杖,把手是镀金的,且镶嵌着宝石。他常在大饭店进餐,那里是显贵名流光顾聚会的场所。他外出游山玩水,坐的是两匹宝马拉的豪华篷车。

赛勒曼先生没从父亲那里继承到什么钱财,因其父一生贫困,虽先人经过商,但没留下任何财产。

赛勒曼先生很懒,好逸恶劳,自感地位低下。一次,我们听他说:“我的体格与性格都不适于干活。只有那些性情冷漠、体躯粗壮的人才能劳作。”

那么,究竟赛勒曼先生是怎样弄到钱财,又是哪路神仙将他手中黄土化为金银的呢?

那是镀银粪团的秘密之一,依兹拉伊曾向我们揭示过,我们将之告诉你们:

五年前,赛勒曼先生与富孀珐希玛结了婚。珐希玛的亡夫白图莱斯·努阿曼生前是位巨贾,在其同伴中,以兢兢业业、忠诚坚韧而著称。珐希玛年已四十又五,而性情、爱好却似十六七岁的少女。现在,她染着头发,画眼描眉,浓妆艳抹。不过,午夜之前,她总是见不到赛勒曼;即使偶尔见面,从先生那里得到的也只是冷酷的目光和暴烈的言词。因为赛勒曼终日忙于挥霍其妻亡夫用辛勤汗水换来的银钱。

艾迪布先生:

他是个二十七岁的小伙子。他天生一个大鼻子,两只小眼睛。他的脸总是那样脏,双手沾满墨迹,指甲里积满污垢。他的外衣破破烂烂,衣角上落满油渍及咖啡污迹。所有这些丑陋外观,均非贫穷与饥饿的象征,而只是粗心大意所致。因他心不在此,整日忙于思考精神世界、疑难问题和神学题目……我们听他引证艾敏·君迪的话,他说:“一心不可二用。那就是说,一个文学家不能在操笔的同时又讲卫生。”

艾迪布先生的话多,动辄口若悬河,将一切忘在脑后。据我们所知,他曾在贝鲁特的一所学校念过两年书,从一名师学修辞、作诗、写信及作文。可是,直到今日,他一点东西也没发表过,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主要者是阿拉伯报业不景气,读者愚昧无知。

近来,艾迪布先生开始致力于古今哲学研究。他同时崇拜苏格拉底和尼采。他赏识使徒奥古斯丁的言论,喜读法国两位启蒙思想家伏尔泰和卢梭的文章。我们在一次婚礼晚会上见到他,人们围着他放歌纵酒,而他则用他那闻名遐迩的口才,大谈莎士比亚的悲剧《哈姆雷特》!另一次,我们见他走在为一头面人物送葬的队伍中,送殡者个个面带忧伤神情,低头缓步行进,而他却以他那尽人皆知的口才,扯谈艾布·努瓦斯的泳酒诗及伊本·法里德的精神恋爱诗!

艾迪布先生为何活着,在旧书故纸堆里打发日子的目的何在呢?他为什么不弄头小毛驴来,加入到足智多谋、强而有益者的行列之中去呢?

那是镀银粪团的秘密之一,魔王曾向我们揭示过,我们将之告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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