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凤冠鸡舍》(1/2)
时值暮春,御花园内繁花似锦,姹紫嫣红开得热烈奔放。海棠垂丝如绣,牡丹雍容华贵,芍药艳压群芳,各色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铺就成一片绚烂的花海。和风送暖,带着花草的芬芳与泥土的清新,吹拂在脸上,让人通体舒泰。林间雀鸟啁啾,蜂蝶飞舞,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内务府总管李公公领着几名小太监,手捧着紫檀木匣,步履恭敬地穿行在花木之间,一路寻至御花园深处的鸡舍附近。只见前皇后云氏正带着小郡主澹台星,在喂食那些羽毛鲜亮、神态各异的御苑珍禽。
如今的云氏,早已褪去了凤冠霞帔的雍容荣光,只着一身素雅的浅青常服,衣料是最普通的云锦,没有繁复的纹饰,却衬得她身姿清雅,气质温婉。卸下了后宫争斗的枷锁与母仪天下的重压,她眉宇间比往日深居凤仪宫时舒朗了许多,眼角眉梢带着自然的笑意,多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温暖。
此刻,她正蹲在鸡舍旁,耐心地教女儿将掌心的粟米一点点撒给围拢过来的鸡群。澹台星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小袄,梳着两个圆滚滚的发髻,上面系着粉色的绒球,像个粉雕玉琢的小团子。她好奇地看着那些五彩斑斓的鸡,小手攥着粟米,小心翼翼地撒出去,看着鸡群争抢食物的模样,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欢喜,时不时发出咿咿呀呀的笑声,清脆悦耳。
“皇后娘娘,小郡主,”李公公躬身行礼,声音恭敬,“这是刚刚修缮完毕的皇后凤冠,按陛下旨意,本应收入库房妥善保管。奴才想着娘娘或许想亲眼瞧瞧,便先送过来了。”说罢,他示意身后的小太监打开木匣。
匣盖缓缓开启,顿时珠光宝气氤氲而出,耀眼夺目,几乎让人睁不开眼。那是一顶极尽奢华的皇后凤冠,冠体以纯金打造,流光溢彩。冠上缀满了大小匀称、光泽莹润的东珠,颗颗饱满圆润,如同初升的明月,散发着温润的光晕。正中一枚东珠尤为硕大,足有拇指般大小,晶莹剔透,堪称稀世珍宝。
东珠周围,以精湛的金丝累丝嵌宝工艺环绕着九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凤身由赤金勾勒,凤羽则以红、蓝、绿、紫等各色宝石精心点缀,色泽艳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挣脱凤冠,翱翔天际。凤凰下方垂下数十串珠串流苏,每一串都由细小的珍珠和宝石串联而成,随风轻摇,发出细碎悦耳的声响,端的是华贵无比,尽显母仪天下的尊荣与威仪。
小郡主澹台星正是对一切亮晶晶、圆滚滚之物充满好奇的年纪。她瞧见那顶凤冠,尤其是那颗最大的东珠,乌溜溜的大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像两颗被点亮的黑宝石。她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朝着凤冠的方向咿呀叫着,小身子还不住地往前凑,显然是被这耀眼的宝贝吸引住了。
云氏见女儿这般喜爱,又见那东珠圆润可爱,确实讨喜,便莞尔一笑,并未多想其中的分量——于她而言,这凤冠早已不是权力的象征,不过是一件精致的饰品罢了。她顺手从凤冠上轻轻取下那枚最大的东珠,递到女儿手中:“星星喜欢,便拿着玩吧,小心些,别摔着了。”
澹台星接过东珠,冰凉温润的触感让她格外欢喜,她把东珠握在小手里,翻来覆去地摩挲着,时不时还凑到嘴边轻轻咬一下,发出满足的喟叹。
云氏目光扫过身边的鸡群,只见一只芦花母鸡最为温驯肥硕,羽毛蓬松柔软,黑白相间的花纹格外好看。它刚被小郡主喂饱,正挺着圆滚滚的肚子,惬意地踱着步,时不时低头啄一下地上的草籽。云氏忽生童心,看着手中那顶仍璀璨夺目的凤冠,又看了看那只芦花鸡,笑道:“这般华贵的凤冠,闲着也是可惜,不如给‘鸡娘娘’也尝尝鲜。”
说罢,她便将手中的凤冠轻轻戴在了芦花鸡的头上。那凤冠本是为人体型打造,戴在鸡头上显得有些硕大,几颗东珠垂在鸡的眼前,遮住了它的部分视线。云氏还特意调整了一下,让凤冠勉强固定在鸡头上,打趣道:“星星瞧,鸡娘娘来了,是不是很威风?”
澹台星看着头顶凤冠、模样滑稽的芦花鸡,咯咯地笑了起来,小手还拍打着,显得格外开心。
那芦花鸡何曾受过这般“礼遇”,头顶突然多了个沉甸甸、明晃晃的东西,还遮住了视线,顿时惊得“咕咕”直叫,不安地扑扇了几下翅膀,试图摆脱这陌生的重物。它在原地转了两圈,凤冠上的珠串流苏随着它的动作来回晃动,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模样既滑稽又可爱。
就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这只“鸡娘娘”竟当真停下了脚步,蹲下身子,翅膀微微张开,护住了身下的地面。片刻后,一枚异常圆润、色泽红润的鸡蛋便落在了草垫上,蛋壳光滑细腻,透着健康的光泽。
恰在此时,下朝归来的五个半大少年结伴路过御花园,远远便看到鸡舍旁围着不少人,还传来清脆的笑声和鸡叫声,便好奇地走了过来。待看清眼前的景象——一只芦花鸡顶着皇后凤冠,旁边的小郡主正拿着硕大的东珠玩耍——五人先是一愣,随即纷纷围拢过来,非但没有觉得不妥,反而兴致勃勃。
老大澹台玄身着青色儒衫,气质沉稳,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顶凤冠和刚下的鸡蛋,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似乎在琢磨这其中的寓意;老二澹台战性格爽朗,见状忍不住嘿嘿直笑,拍着大腿道:“妙啊!这鸡娘娘果然与众不同,戴了凤冠还能下蛋,真是奇事!”;老三澹台墨早已取出随身带的杂书,翻找着相关的典籍,似要引经据典,为这有趣的场景找个“合理”的解释;老四澹台鹊则蹲下身,好奇地观察着鸡的状态和刚下的鸡蛋,时不时还用手指轻轻碰一下蛋壳,似乎在研究其质地;老五澹台铢眼珠一转,小脸上满是精明,已然在盘算这“凤冠鸡”和“凤冠蛋”若是推广出去,能值多少银钱,又能衍生出多少生意。
云氏见孩子们来了,脸上的笑意更浓,她素来疼爱这几个孩子,也喜欢他们这般无拘无束的模样。她笑吟吟地索性将凤冠上那些垂挂的珍珠、宝石流苏一一拆解下来,只留下光秃秃的金质凤架。
云氏本就心灵手巧,当年在后宫时,便常常自己动手做些针线活和小物件。此刻,她看着眼前的鸡舍,灵感突发,竟用拆下的柔软金丝,巧妙地编织了一个小巧而稳固的窝巢,大小刚好能容纳一只鸡下蛋,金丝窝巢流光溢彩,格外精致;又将几块水头不错的翡翠边角料,打磨成合适的形状,镶嵌成一个别致的食槽,翡翠的翠绿与食槽的木质相得益彰,既美观又实用;最绝的是,她把那些拆下的小铃铛,一一系在了鸡舍四周的栅栏上,风一吹便叮当作响,清脆悦耳。
“这下好了,”云氏拍了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金丝窝巢让鸡儿们住得舒坦,翡翠食槽吃得安心,铃铛既能防黄鼠狼偷鸡,听着也热闹,算是没辜负这凤冠的材料。”
正当他们其乐融融地改造鸡舍,欢声笑语不断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礼部尚书周大人急匆匆地赶来,他刚在宫中办事,听闻皇后将凤冠给鸡戴上了,还拆解了凤冠部件改造鸡舍,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一路小跑赶来。
看到眼前的景象,周大人简直要晕厥过去。他指着那被“糟蹋”得七零八落的凤冠残部,又看见小郡主正把那颗硕大的东珠当弹珠,在平滑的石板上滚来滚去,东珠碰撞石板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声都像敲在他的心上。
周大人一口气没上来,捂着胸口,脸色煞白,身体摇摇欲坠,颤声道:“成……成何体统!凤冠乃国之重器,是皇后母仪天下的象征,承载着祖宗礼法与皇家尊严,岂可……岂可如此亵渎!祖宗的颜面何在?礼法的威严何在啊!”他越说越激动,声音都带着哭腔,仿佛看到了天塌下来的景象。
面对周大人的痛心疾首,老三澹台墨不慌不忙地上前一步,从容躬身一揖,朗声道:“老大人息怒,稍安勿躁。”他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底气,“《周礼?地官》有云,‘掌邦国之野,教之稼穑树艺,饲育鸟兽,以蕃阜民物’。后妃之德,不在于穿戴何等华贵的服饰,而在于化育万物,恩泽苍生,为天下百姓做出表率。”
他顿了顿,继续引经据典:“昔有贤后亲蚕缫丝,以示重农桑、劝农功之意,被传为千古佳话;今母后褪去凤冠之浮华,改制凤冠以惠养珍禽,正是身体力行‘厚德载物’之古训,将皇家的恩泽施于微末生灵,让万物皆能感受皇恩,此乃大仁大德,何谈亵渎之说?”
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引经据典,竟将云氏这率性而为的举动,拔高到了践行古圣贤教诲、彰显后妃仁德的高度。周大人被噎得一时语塞,张了张嘴,却找不到反驳的话语,只能吹胡子瞪眼,胸口不住地起伏,最终也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拂袖而去,心中却依旧觉得这是对祖宗礼法的践踏。
说来也奇,这顶经过“改造”、沾染了人间烟火气的凤冠部件入驻鸡舍后,那几只御鸡似乎格外精神。它们在金丝窝巢里安心下蛋,在翡翠食槽里畅快进食,听着铃铛的声响,作息规律,毛色愈发鲜亮,连啼叫声都比往日响亮了许多。
尤其是那只被云氏封为“鸡娘娘”的芦花母鸡,许是沾了凤冠的“祥瑞”,又或许是吃了老四澹台鹊偶尔丢进去的、从南宫旧宅药圃采来的特殊草药——那草药本是老四用来研究药性的,有安神健体之效,他见芦花鸡状态不错,便随手丢了些进去——之后所下的蛋,不仅个头比普通鸡蛋大了一圈,蛋壳还隐隐泛着淡淡的金色光泽,摸起来温润光滑,与寻常鸡蛋截然不同。
老四澹台鹊本就痴迷医道,对世间万物的特性都充满好奇。见这鸡蛋如此奇特,他便取了几枚蛋仔细查验。他先是观察蛋壳的质地和光泽,又小心翼翼地敲开鸡蛋,发现蛋清比普通蛋清更为浓稠,蛋黄色泽金黄,饱满圆润,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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