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6章 大疆夺嫡,拓跋燕回!(2/2)
拓跋燕回点头。
“前往清国公府。”
语气平静,如陈述一件寻常之事。
可薇儿却明白,这不是寻常之事。
公主殿下一直避著那一府。
如今却要亲自上门。
薇儿没有多问,只俯身行礼:
“是,我这就去准备。”
……
清国公府坐落在北城第三道巷深处,旧时车马如龙,如今门前积雪都无人清扫。
门楣残破,檐角垂塌,朱漆褪去,只余疮痍。
昔日曾以“入此府者必仰其威”的门狮,如今眼中积满冻雪,像被岁月蒙上瞳色,失了锋光。
这一座府,曾与皇宫比肩。
如今,只剩被遗忘。
府內静得过分,仿佛连呼吸也会惊扰尘埃。
偏廊深处,一间旧室灯火微弱。
清国公坐在榆木椅上,身披灰色粗斗篷,脚边炉火燃得不高不低,恰是不让人冻死却也不让人温暖的那种火。
他手中捧著一本旧册,书页边角已磨得发白。
他的头髮未全白,但沉重得像晚冬的雪压断枝。
他的背依旧笔直。
那是多年军中养下的骨。
——清国公,本名拓跋承霖。
曾为五皇子麾下第一柱石,北疆军魂之一。
五皇子与拓跋努尔是同母兄弟。幼时一同学骑,一同练弓,一同受封。
五皇子为兄,拓跋努尔为弟。外人都以为兄弟深情不可动。
后来,夺嫡开始。
最初,是兄弟。
后来,是生死。
五皇子贏了。
贏得彻底。
贏到拓跋努尔只剩一条命。
而五皇子没拿。
他看著拓跋努尔的脸,想起儿时雪地中两人並肩打猎的场景。
——於是,他放了他。
结果,就这样失去天下,失去命,失去所有旧部,失去了整个时代。
拓跋承霖没有死。
拓跋努尔不敢杀他。
因为他知道:
只要清国公一死,五皇子旧部会在大都十日內重新聚拢。
於是他被“赦”。
赦免——其实是废。
被剥去兵权,被免去官身,被遣回府邸,不准外出,不准会客,不准上朝,不准与旧部联络。
就这样。
他从北疆的刀锋,成为废府里的影子。
曾经的重臣府邸,曾经的赫赫勛贵。
如今,门额上雕刻的金漆早被风雪剥落,石狮脚下积雪无人打理,连大门的漆色都褪得斑驳,几乎看不清旧日尊荣。
府內静。
太静。
不是安寧的静,而是暮年、衰落、被遗忘的静。
清国公坐在廊下。
他披著普通的粗斗篷,手里捻著书页,靠著竹椅慢慢翻看,像个寻常的老者。
可他的背仍直。
骨气还在。
只是……无人再看。
门卫突然小跑进来,脚步带著凌乱的雪泥。
他行礼,声音压得低,却难掩惊色:
“老爷……公主殿下求见。”
清国公翻书的手稍微停了一瞬。
只有一瞬。
隨后,他淡淡挥手:
“让她进来。”
声音不重,也不惊讶。
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门卫退下。
不多时,脚步声缓慢逼近。
拓跋燕回踏入旧府。
她看了一眼门口剥落的朱漆,蜿蜒破损的瓦梁。
眸中没有讥,也没有怜。
只是沉默。
清国公抬眼。
两人四目相对。
空气短暂沉著。
“来人,泡茶!公主殿下,入內吧!”
清国公轻声道。
……
室內炉火微跳,火舌在炭上缓慢浮动,发出细小而绵长的声响。
拓跋燕回並未立刻开口,她抬手,示意侍从將茶具摆上。
清国公微微侧身,看著她的动作,眼底没有起伏,也没有拒绝。
他只是伸手,接过茶盏,缓缓吹散浮沫。
二人对坐。
空气极安静。
静到连茶水落入口中的声音都能清晰听见。
拓跋燕回先开口。
“多年不见。”
声音平稳,不带试探,也不带情绪。
清国公指尖抬了一下,算是回答。
“你长大了。”
语气並非感慨,只是陈述。
拓跋燕回抿了一口茶,淡声回应。
“岁月从不等人。”
清国公看著她,眼神深处似有波光,又似什么都没有。
他缓缓放下茶盏。
“你今日来,不只是喝茶的吧。”
一句平静的话。
却像轻轻揭开了案上那层无形的幕。
拓跋燕回也將茶盏放下。
她没有迴避,没有绕弯,也没有继续铺垫。
她直接看向他。
目光直而沉。
“我今日来,是想问一句。”
她说。
清国公抬眼,等待她的下文。
拓跋燕回缓缓道:
“五哥输掉了天下。”
“清国公……你应该不甘心吧。”
话音落下。
屋內一下子安静到极致。
连火都似乎静了半分。
清国公靠著椅背,微微闭了闭眼。
像是有风从很久以前吹来。
又像是什么在心底被轻轻触碰了一下,却没有掀起波澜。
他轻声道:
“甘心如何。”
“不甘心又如何。”
他的声音並不沙哑,也不沉痛。
反而是平和的。
一种太平和的平和。
平和到像是所有锋芒都被折断了,磨平了,埋进土了。
他继续说。
“夺嫡之爭已经结束。”
“该死的死了。”
“能残的残了。”
“能逃的也逃了。”
“朝堂再无当年的影子。”
他说话很慢。
却每一个字,都像在透露著某种被岁月碾得碎尽的疲倦。
“如今的皇位。”
“除了大汗之外,再无可继之人。”
“虽然他不合格。”
他抬眼,看著那炉火。
“但大疆……”
“已经无人可登汗位了。”
这不是愤怒。
不是怨恨。
不是悲凉。
而是一种像冰封旧河一样的沉寂。
仿佛他所说的,不是天下之事。
而是早已经成了过去的墓碑。
拓跋燕回听著。
她並未打断。
也未试图让对方產生波动。
她只是静静地看著他。
等他將这一切,说完。
然后——
她站了起来。
动作不快,却极坚定。
斗篷滑下,黑色衣袖如雪地上落下一道锋线。
她的声音也隨之从静转为锋:
“可您忘了。”
她一步一步走向他。
“我身上——”
她抬手,指向自己的心口。
“也流著皇族的血脉。”
她的眼神不再温,也不再稳。
而是锋。
是真正属於夺位之局的锋。
“我也姓拓跋。”
炉火“噼啪”炸开一声。
火星飞出,落在石板上,闪了一瞬又熄灭。
而空气中,却有某种沉睡已久的东西,在那一瞬被扯醒。
清国公的眼皮微动。
那不是惊讶。
而更像是一种“听过太多,也看过太多”的淡漠回应。
他抬手,重新端起茶盏。
茶盏轻轻触碰到唇边。
像是她刚才所说的话,不过是一阵风,掠过去,也就过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
却不缓。
“你是女儿身。”
语气平静、直白,甚至没有遮掩。
像陈述真实,像揭开最简单也最致命的一层。
拓跋燕回看著他。
没有恼怒,也没有反驳。
她的表情沉著到极致,像她早已预料到这一句。
清国公继续。
“你有皇族血脉,但你没有军权。”
“你没有宗室支持。”
“你更没有正统。”
说到这里,他终於抬眼,看向她。
那目光並不锋利。
却像是看著一个在暴雪中单手举剑的孩子。
“你拿什么登汗位”
空气再一次寂静下来。
但这一次,不是风雪带来的静。
而是言语压下来的沉。
拓跋燕回站著。
直著。
像是整座府邸中唯一还带著锋的存在。
半刻之后。
她笑了。
那笑意不大。
但冷。
“我知道。”
她说。
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像落在石上的水滴。
“清国公觉得我不可能。”
清国公没有否认。
“嗯。”
只是一个字。
却比长篇大论更重。
拓跋燕回却没有退。
她缓缓坐下。
不是示弱。
而是重新掌控谈话。
“清国公。”
她轻声唤他。
声音冷静。
甚至温和。
但那温和,是风雪压出来的锋。
“我今日来。”
“不是为了说服你。”
清国公的手指微停。
停在茶盏的耳处。
那一瞬间,他的呼吸很轻微,却確实停顿了。
拓跋燕回继续。
她每一个字,都缓慢而带著沉稳的力量。
“因为我知道。”
“你不会相信我。”
“不会支持我。”
“也不会站在我这一边。”
清国公没有说话。
但他承认了。
沉默,就是承认。
拓跋燕回看著炉火。
火光投在她的侧脸上。
照亮的不是柔。
而是骨。
“今日,我来此。”
她轻声道。
“只是为了告诉你——”
她抬眼。
“我开始做了。”
炉火再次炸裂出一声微响。
“不是將要。”
“不是准备。”
“不是筹谋。”
“我是已经开始。”
清国公的指尖,终於真正停住。
他不再抚茶。
也不再翻书。
那是一个多年未曾动过的人的静止。
一种被迫不得不面对某件真正正在发生的事的静止。
拓跋燕回继续说。
声音依旧稳。
但这一次,带著锋芒之外的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