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章 釜底抽薪!(1/2)
拓拔焱勒住马。
雪打在他的鬢侧,白得刺眼,冷得像要透入骨髓,可他却没有抬手去拂。
那一刻,他整个人像是停在了雪地与风声之中,所有的思绪,全被某个念头牵住,拉得极紧,紧得像是隨时要扯断什么。
他缓慢地呼了一口气。
那气在面前散开,化成一团淡白,又被风雪捲走。
“难道说——”
他心底浮出的念头,比风更冷,比雪更沉。
可那念头刚露出一点尾脊,就被他自己狠狠摁住了。
不是不敢想。
而是不敢轻易看清。
因为一旦看清,就意味著之前所有的判断、所有对敌情的看法、所有对局势的认知,都得被重新翻开。
拓拔焱记得很清楚,今日初见萧寧时的震。
那人白衣立在城前,孤身一人,无护卫,无隨从,仿佛天与地之间,只剩他一个。
他自己当时,第一瞬间——是真的被惊住了。
不是惊萧寧的胆量。
而是那种“孤身一人站在三十万铁骑面前”本身,就带著一种近乎荒诞的衝击力。
换做任何人,都会在那一瞬间停住呼吸。
哪怕只是一个眨眼。
无论他事后如何告诉自己那是虚张声势,可那瞬间,確实是震住了。
可后来——
一切都变了。
大汗辨出破绽的瞬间,那份震惊倒转为轻蔑。
萧寧的呼吸乱了。
手指颤了。
眼神晃了。
那不是帝王。
那是被逼到悬崖边缘,气力全散的人。
当时,他记得自己心里甚至生出了笑意。
他们甚至在心里暗嗤:
“原来如此。”
“不过是强撑。”
“不过是徒劳。”
后来的一切,更像是验证。
萧寧的神色,从僵,到紧,到乱,到几乎透出惊惧。
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尤其是那一瞬,他像是撑不住了。
拓拔焱还记得大汗那一句:
“他败了。”
语气篤定。
甚至带著对一个勇而无谋之人的惋惜。
可如今,越想越不对。
太不对。
拓拔焱缓缓收紧指骨。
今天回想,那些“崩溃”,未免太恰到好处。
不是完全失態到毫无章法。
也不是强撑到全无破绽。
而是——恰好在对方能看见的地方“露出裂缝”。
恰好让对方“確认他撑不住了”。
恰好让对方“觉得没有必要再攻”。
恰好让三十万铁骑退得理直气壮,自以为掌控全局。
如果这一切不是自然发生的。
而是被安排出来的。
那……
这局就不是“萧寧用命去赌”。
而是——
萧寧在“引他们退”。
拓拔焱指尖一紧。
那瞬间,他觉得背脊像被刀尖轻轻贴上。
最先觉察到萧寧演的,是大汗。
但如果萧寧早就知道大汗会看他。
那他崩溃的那一幕……
就是演给大汗看的。
拓拔焱的心跳开始缓慢加速。
他记得今天那片脚印,那片“曾经布阵”的雪地。
他起初以为那是虚张。
可如果一切都是引导。
那脚印就不是“没有处理乾净”。
而是刻意“留给他们看的”。
让他们以为:
城里曾试图列阵,
又因为兵力不够而放弃。
让他们以为:
城中虚空。
让他们以为:
这座城根本撑不久。
让他们以为:
萧寧是在拖延。
让他们以为:
围而不攻,就会顺理成章。
拓拔焱的胸腔慢慢发紧。
他忽然意识到——
所有的“破绽”都太乾净了。
乾净得不像是真破绽。
更像是——
“被人摆在那里,等你去看见的。”
拓拔焱的呼吸在冷风中变得沉重。
他再次回想萧寧那“崩溃的瞬间”。
那一刻,萧寧的肩是松下的。
不是被压垮的松下。
是任务完成后的松下。
像一个人,把某件极沉重的东西,终於放到了对方手里。
而自己只需要看著对方接住。
“所以他的目的——不是想要引我们进城。”
拓拔焱的唇线缓缓绷紧。
“而是不让我们进城。”
城外雪地的脚印重新浮现。
那片混乱。
那片痕跡。
那片“看似有伏兵却毫无章法”的痕跡。
如果是故意的,那么它的目的,就是让他们不踏入那道门。
如果他们今日踏进城门。
如果他们不退。
如果他们试图压城而入。
那么……
拓拔焱第一次,真正感觉到了一种危险。
不是来自三十万铁骑。
不是来自战局。
而是来自——萧寧那个人本身。
那种“你以为他已被逼到悬崖,可其实他站在你看不见的另一块地面上”的危险。
拓拔焱眼中光芒一闪。
下一瞬,他猛地转马。
溅起的雪像被刀锋砍裂。
他不再犹豫。
他不再深思。
所有猜测在脑海中飞速缠成一条线。
线的末端通向一个极为可怕的结论。
但他没有时间再將它彻底抽出。
因为他知道——
如果那结论为真。
他们此刻必须立刻行动。
拓拔焱猛然催马。
马蹄踏雪声由缓变急,由沉变响。
沿著军阵之间的通道一路疾驰。
士卒们纷纷避开。
披风在风雪中猎猎作响。
他不再回望平阳。
他要去见大汗。
他必须去。
因为有些事——
一旦猜到。
就不能等。
雪地在蹄下被撕开一道长痕。
风声呼啸,与他的心跳混在一起。
拓拔焱的眼中,只剩一道锋。
那是他脑海中,刚刚完全成形的猜测。
大胆。
危险。
但极可能为真。
若是如此——
今日不是结束。
今日是开始。
他心口涌出一声低声的喃语。
几乎被风雪淹没。
“……大汗,不能再等了。”
然后,他整个人已冲入主营方向。
风雪跟在他身后追。
像是在追上一个將改变整个战局的念头。
——此刻,他知道。
时间已经不多了。
拓拔焱一路策马回营。
风雪正紧。
雪砸在他的披肩上,打在脸上,生疼。
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反覆迴响。
若萧寧方才是演的。
那他真正要的,从头到尾都不是引我们进城。
他要的,是——不让我们进城。
想到这里,他心口一跳。
像被什么重物猛地敲中。
他勒马停在拓跋努尔的大帐外。
火光从帘缝里透出来,带著肉香和热意。
与外头的寒雪,两个世界。
拓拔焱深吸一口气,掀帘而入。
帐中正热闹。
拓跋努尔盘腿坐在毛毯上,周身披著厚重的狼皮,正大口撕著烤肉。
脸上是一种理所当然的胜利轻鬆。
燃火跳著。
肉香浓得化不开。
拓跋努尔看到他,笑声朗朗。
“焱儿,来,坐。”
“胜战之肉,吃。”
拓拔焱没有坐。
也没有上前。
整个人站得笔直,雪水沿著他的发尾滴到地毯上,烫得一声轻响。
拓跋努尔察觉了那股不对。
他手上的动作慢了一瞬。
“怎么。”
“你这副脸色,像是见了鬼。”
拓拔焱的喉结动了动。
他声音不高,却极硬:
“大汗,我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帐中声音顿住。
连火焰噼啪声都显得刺耳。
拓拔焱一字一句:
“萧寧……从头到尾,可能都在演戏。”
拓跋努尔挑眉。
“继续说。”
拓拔焱压住呼吸,让自己语速不乱。
“我们以为,他是想引我们入城。”
“因为城外的脚印混乱,地势痕跡杂乱,还有他强撑著的镇定。”
“可若那是假的。”
“他的真正目的,是不让我们进城。”
拓跋努尔眯眼。
“理由。”
“因为城中,可能根本无人可战。”
这一句落下,帐里彻底安静。
拓拔焱继续:
“若城中空虚,那最危险的事情,就是让我们靠近。”
“他必须让我们自己不敢靠近。”
“所以他演。”
“演气势。”
“演自信。”
“演被识破后的『崩溃』。”
“让我们以为——他想拖我们入城。”
“而我们因此反其道而行,反而退了。”
拓拔焱抬头,眼神沉得像压著山:
“换句话说——我们退,是他要的。”
火光照著拓跋努尔的侧脸。
那张脸上的放鬆和从容,在这一刻彻底收了回来。
他没立刻说话。
也没露怒。
只是沉沉看著拓拔焱。
然后,他忽地笑了。
不是大笑。
是缓慢的、带锋意的那种冷笑。
“萧寧若真空城。”
“那他拖得了一日,拖不了十日。”
拓拔焱沉声:
“若他在等援军呢。”
拓跋努尔摆手。
“我们有三十万。”
“他就算有援军,数量不可能多过我们。”
“再者——”
“现在平阳已经被我们围住。”
“他想和援军联繫——如何联繫”
拓拔焱呼吸略紧。
但他没有退。
他又问:
“那如果援军,不需要联络。”
“而是知道他必会撑。”
拓跋努尔看著他。
不言。
拓拔焱收声,沉下结论:
“大汗,我不是说他一定空城。”
“我只是说——我们不能赌他不是。”
拓跋努尔沉吟片刻。
然后放下肉。
站起。
动作不快,却极稳。
“你说得对。”
拓拔焱抬眼。
拓跋努尔声音低沉而冷:
“不论他城中有无兵。”
“不论他是演,还是不是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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