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八里桥血战(下) 天命变(今天第二(2/2)
对岸坡地上,科尔沁台吉诺尔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明军的攻势比他预想的猛得多,前赴后继,源源不断,对岸还有至少几十门大炮打个不停!这么耗下去,他的儿郎们要拼光了。
“快去禀报大汗!”他对身边的亲兵吼道,“就说孙祖寿的主力过河了,我军的侧翼危急,请他速派援兵!”
亲兵翻身上马,冲向了西南方八里桥的方向。
孙祖寿在河北岸看着,脸色铁青。这么耗下去,渡河的步军损失太大了。
他猛地拔出了腰刀:“家丁队,跟老子上!”
亲自带着两千家丁骑兵冲下了河滩。河水没到了马腹,冰凉的河水灌进了靴子。
对岸的箭雨集中着过来,不断有人马中箭倒下。孙祖寿伏低身子,催马前行。
诺尔布焦急地望着西南方。八里桥那边的杀声震天,烟尘蔽日,显然黄台吉的主力正陷入苦战。他派去的亲兵一去不回,杳无音信。
“台吉!顶不住了!”一个浑身是血的千夫长跑来,“明军的骑兵过河了.他们个个都能打!”
诺尔布望向南边,果然看见了大队的明军骑兵正涉水而来。再望望西南,依旧没有援军的影子。他心一横:“撤!往北撤!”
他拔马先走。蒙古的骑兵本来就不愿死战,最怕和明朝的家丁骑兵搏命,见主将跑了,顿时一哄而散。
赵虎的骑兵千总率先冲上了南岸,脸上带着箭矢划开的血口子,挥刀高吼:“杀奴!”
骑兵们扑向了科尔沁军的侧翼。王得功率队冲向了蒙古的弓箭手阵地,马刀砍翻了几个箭手,冲散了阵型。
滩头上残存的明军士兵望着北逃的烟尘,一屁股坐倒在泥水里,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
……
申时初刻,战场的天平彻底倒转了。
北面,孙祖寿部全军涉水渡过了北运河,战旗向南指,步骑如潮水一般开始向南挤压。
西南边,卢象升见李长根顶住了涉水的反扑,令旗一挥,八里庄的寨门洞开,生力军汹涌而出,配合桥东岸的李长根部,向西岸桥头残余的后金军发起了钳形的总攻。
后金军腹背受敌,军心霎时散了。先是几个掉头往西跑的,很快变成了整队整牛录的溃逃。兵找不到官,官顾不上兵,人马互相冲撞践踏,阵线像雪崩一样塌了下去。
西岸的高坡上,黄台吉的脸色灰白,抿紧的嘴唇不见一丝血色。他眼睁睁看着溃潮蔓延,听着震天的喊杀声从南北两面压过来。
“汗阿玛!不能再打了!”豪格冲过来大喊,“孙祖寿从北边压过来了!再不走,就被合围了!”
黄台吉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灼热的带着硝烟味儿的空气,再睁开时,眼里只剩冰冷的死寂。
“传令,撤。”
他顿了顿,声音嘶哑却不容置疑:“让葛布什贤超哈上去,挡一挡北面的明军。范文程!”
“奴才在!”范文程连滚带爬地过来,官袍撕破了,脸上豁开了一道血口子。
黄台吉的目光森冷,钉在他脸上:“你,带着所有的包衣营,断后。挡住卢象升。不惜代价。”
范文程的身子一颤,额头重重地磕进了土里:“嗻!奴才……领旨!”
他爬起来时,脸上那点文气荡然无存,只剩下了一股穷途末路的疯狂。他抽出了腰刀,冲向了乱哄哄的包衣队伍,嘶声咆哮:“结阵!用车!用尸体!给老子垒起来!弓箭手上前!敢退一步的,立斩!”
他带来的那些家生包衣,立刻化身为督战队,挥舞着顺刀,逼着其他面如土色的汉人、朝鲜包衣转身,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破损的盾车、倒毙的战马、甚至同伴的尸首——堆起了一道矮墙,向着逼近的明军射出了稀稀拉拉的箭矢,投出了最后的标枪。
这些被抛弃的人,在绝境中居然爆发出了最后的凶性。给追击的明军造成了不小的麻烦。战斗陡然变得异常残酷,双方围绕着这道仓促堆起的尸墙反复地争夺,尸堆越垒越高,血水浸透了脚下的每一寸土。
北面,葛布什贤超哈的白摆牙喇兵,沉默地列队,向着孙祖寿的先锋发起了反冲锋。这些精锐的重甲兵悍不畏死,装备精良,硬是用血肉之躯暂时挡住了蓟镇军南下的铁流,用命换来了片刻的时间。
就靠着这点用精锐和包衣的命换来的时间,黄台吉在亲兵的护卫下,带着他的八旗败军,向北疾退。
溃退的路上,一片混乱。索尼带着一队家生包衣撤退,经过一辆倾覆的盾车时,瞥见
是那个瘸腿的奴才赵四。
跟在索尼身后的金成仁认出了他,用刚学来的满洲话夹杂着汉语,连说带比划地哀求。索尼烦躁地看了一眼北面压过来的烟尘,挥了挥手。
金成仁赶紧蹲下,费力地把奄奄一息的赵四从车底下拖了出来,架在肩上,踉跄着跟上了北撤的队伍。
……
炮声和喊杀声,不知什么时候歇了。
八里桥周边,静得瘆人。只听得见伤兵偶尔一声拉长的呻吟,还有失去主人的战马在哀鸣。通惠河的水被血染成了暗红,慢吞吞地往下游淌。河滩上、田野里,到处是倒伏的尸首,层层叠叠,望不到头。破损的旗帜、卷刃的刀枪、死透或将死的战马,铺满了眼目所及之地。
明军的士兵们,三人一伙,五人一队,默不作声地打扫着这片死地。他们用脚踢踢翻着的鞑子尸首,见还有口气的,就补上一刀。更多的是在成堆的同袍遗体里翻找,偶尔拖出一个还能喘气的,便赶紧招呼医护兵。缴获的盔甲兵器堆成了几座小山。俘获的包衣阿哈,有几千人,被圈在一处空地,个个面如死灰,瑟瑟发抖。
一个老伙夫挑着担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尸堆中间。担子一头是浑浊的凉水,一头是热气腾腾的肉包子。他看见个还有动静的明军伤兵,就蹲下,喂口水,塞个包子。走到一个半倚在死马身上的后金少年包衣旁边,那孩子胸口有个窟窿,眼睛还睁着,嘴一张一合。老伙夫犹豫了一下,也拿了个包子,递过去。那孩子看着他,手指动了动,没接,头一歪,没气了。老伙夫默默地把包子收回来,在衣襟上擦擦手,挑起担子,继续往前晃荡。
卢象升胳膊上缠着布条,渗出的血已成了暗褐色,他在今天的战斗中被流矢所伤,没有大碍。他和孙祖寿在八里庄外碰了面。两人都是一身血污甲胄,脸上除了疲惫,看不出别的。
“孙军门。”卢象升拱拱手。
“卢抚台。”孙祖寿还了礼,目光扫过桥下赤红的河水,又望向远处狼藉的战场,花白的胡子颤了颤,最终只化成一声:“惨胜啊……”
卢象升没接话,只是点了点头。他转过身,望向北方。天色暗了下来,北边的旷野尽头,暮色四合,天边仿佛杀气升腾。打败了黄台吉这一股,还有多尔衮,还有辽阳、沈阳,还有茫茫草原。
这仗,还远远没到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