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黄台吉,时代变了(5400字大章,今(2/2)
最先动的是蒙古轻骑。约莫两千人,分作两股,像两群被惊起的蝗虫,嘴里发出尖利的唿哨,朝着车城两翼包抄过来。
马蹄声密得跟擂鼓一样。冲到百步左右,蒙古人开始在马上弯弓搭箭。
箭矢“嗖嗖”地飞过来,多数软绵绵地扎在车板上,或是掉进壕沟里。车城依旧一点声响都没有,仿佛里面的人都死绝了。
蒙古兵胆子大了些,又往前冲了二三十步。这个距离,他们的箭能勉强抛射进车阵了。
就在这时,车阵里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梆子声!
“打!”
几乎同时,车阵正面如同爆豆一般,响起一片鸟铳、斑鸠脚铳的轰鸣!白色的硝烟猛地喷出来,顿时看不清眼前。
冲在前面的蒙古骑兵,好像被无形的鞭子抽中,连人带马滚倒一片。后面的收不住势子,撞上去,人喊马嘶,顿时乱成一团。
鸟铳声、斑鸠脚铳很快停歇。车阵里又没了声息,只有硝烟被风吹散,露出地上狼藉的人马尸体。
蒙古人溃了下去,跑得比来时还快。
黄台吉在高坡上看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他摆了摆手。
第二批人马出动了。这次是汉军旗驱赶着新归附的蒙古辅兵,推着五十多辆盾车。那些车是厚木板钉的,上面蒙着浸湿的生牛皮,看着就沉。车子“吱吱呀呀”地往前挪,后面跟着猫着腰的蒙古步兵和八旗的弓箭手。
明军车阵里还是没动静。盾车慢吞吞地,好不容易挪到离壕沟一百多步的地方。
突然,车城中央土垒上,红光一闪!
“轰!”
一声巨响,一颗黑乎乎的铁蛋子拖着白烟,从一门六斤炮口飞出,狠狠砸在一辆盾车上。木屑混着血肉横飞,那盾车当场就散了架。
紧接着,又是几声炮响。实心弹呼啸着砸进盾车队伍里,有的直接打穿,把后面躲着的人也一并带走。
没被击中的盾车还在往前推。又近了些,车后的弓箭手开始仰射,箭矢“噼里啪啦”地落在车阵里,偶尔传来一声闷哼,是有明军中箭了。
孙传庭对身旁的旗牌官点了点头。
令旗挥动。
车阵后面架着的三百多斤重的将军炮、发射六斤炮弹的青铜炮和架在车上的“一窝蜂”几乎同时开火。将军炮和鎏金炮打的都是霰弹,一打一片,铅子泼水似的扫过去。一窝蜂火箭则带着凄厉的怪叫,拖着火尾巴扎进盾车后方的人群里。
这下,盾车后的步弓手可遭了殃,死伤一片,攻势顿时就缓了。
阿巴泰打马冲到黄台吉身边,脸上带着不忍:“汗王!填壕的奴才死伤太众了!让咱们的巴牙喇上吧!”
黄台吉眼皮都没抬,声音冷冰冰的:“再等等,再送几轮.让明狗的火炮再多打几轮,等他们的炮膛子打烫了,咱们的人再上。你看,壕沟也快填平了几处。这路,不能白铺。”
申时三刻,日头偏西,天色昏黄。黄台吉终于下了决心,眼中寒光一闪。
他挥手下令:“让那些新附的蒙古人和朝鲜包衣,全都压上去!告诉他们,填平最后那段壕沟,重赏!退后者,立斩!”
凄厉的牛角号再次响起。这一次,从后金军阵后涌出的,是黑压压一片衣衫褴褛的人群。他们像被驱赶的羊群,在八旗兵雪亮马刀的威逼下,发出绝望的哀嚎,跌跌撞撞扑向明军车阵。
“放箭!”后金督战队在后怒吼,零星箭矢射倒几个退缩者,逼得人群只能向前。
明军车阵内,军官嘶声下令:“瞄准——放!”
鸟铳和斑鸠脚铳又一次轰鸣。铅弹轻易穿透单薄躯体,炮灰成片倒下,壕沟几乎被尸体填平,鲜血浸透冻土,化成一片暗红泥沼。
持续的射击让明军火铳的铳管变得越来越烫,火铳手不得不放慢射速。同时,阵地上硝烟弥漫,呛得人睁不开眼,弹药手穿梭其间,气喘吁吁地运送子药,阵脚不免有些忙乱,阵地上的火炮也越打越慢。
黄台吉在高坡上看得分明,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就在明军火力因持续射击略显疲态、阵前硝烟最为浓密之际.
尸堆侧后翼,突然爆发出数百道黑影!三百镶黄旗白甲兵(巴牙喇),如同地狱中冲出的恶鬼,发出震天咆哮!原来,他们就是利用弥漫在战场上的硝烟,再加上炮灰吸引明军注意力和火力的宝贵时机,从侧翼快速潜近,此刻才猛然现身,而且还躲开了明军火炮的炮口!
“巴牙喇!侧翼!是白甲兵!”瞭望哨的嗓音因极度惊骇而变调!
“快!转向侧翼!”军官的吼声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明军火铳手慌忙调整射击方向,但手臂的酸麻和仓促间难以瞄准,使得射出的铅弹愈发稀疏!
而火炮调度的更慢,一时间根本没办法将跑口对准那些白甲兵。
这些身披双甲的重步兵,爆发出惊人的速度,顶着零星射击,如铁锤般砸向车阵侧翼!铅子打在铁甲上“噗噗”作响,偶有倒地者,但更多的已红着眼踏着尸堆冲至车下!
“轰!”一辆偏厢车的车轮被巨斧劈裂!另一处连接铁链在重击下火星四溅,发出刺耳呻吟!
“长枪队顶上!堵住缺口!”一名代州孙家出身的游击将军率亲兵奋勇前突。一名白甲兵竟不闪不避,用胸甲硬扛刺来的长枪,手中铁骨朵带着恶风砸下,将军头颅顿时粉碎!红白之物飞溅!
缺口处瞬间成为血肉磨盘!白甲兵凶悍无比,往往需三四名明军配合才能抵挡一人。
“镗钯手!钩马腿!拽脚踝!”军官声嘶力竭。
一名镗钯手冒险探出兵器,钩住一白甲兵脚踝,发力拽倒,数支长枪立刻将其钉死地上。但更多白甲兵涌上,缺口有扩大之势。
更可怕的是,几名极其悍勇者,借同袍托举,竟翻越车墙,跳入阵内!铁骨朵挥舞,十余名火铳手、炮手不及躲避,血溅当场!阵内一时大乱!
“预备队!上!”孙传庭在土垒上看得真切,声音依旧沉稳,但负于身后的手瞬间握紧,指节发白。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孙家同族兄弟被敌酋砸碎头颅,心头就是一颤。
但他立马深吸一口凛冽寒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连续下达指令:“第二哨长枪手向左翼缺口!刀牌手缠住阵内之敌!炮队向缺口后方百步实施拦阻射击,断其后续!”
明军预备队蜂拥而上,刀牌手舍命纠缠,长枪手奋力突刺,人命不要钱似的投进去,又打了足足一刻钟,终于将突入阵内的白甲兵尽数歼灭。而在明军车阵内展开血战的同时,火炮终于完成了调整,霰弹扑向缺口后方,有效阻滞了后续敌兵的涌入。
听见炮响,看到命令被迅速执行,阵脚渐渐稳住,孙传庭紧握的手才微微松开,暗自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凝重如铁。
又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这波狂潮般的猛攻才逐渐停歇。车阵前,八旗的白甲兵和普通重甲死兵的尸体铺了厚厚一层,与蒙古、朝鲜炮灰混杂难辨。
太阳擦山,黄台吉面色阴沉收兵。
清点伤亡,仆从军死伤逾两千,最让黄台吉心痛的是,三百白甲兵折了将近一百,另外还折了百余马甲、步甲,多是精锐。
明军车营内,士兵默默抢救伤员,收敛同袍。孙传庭走下土垒,看到那具血肉模糊的年轻军官尸体,他缓缓蹲下,伸手轻轻合上晚辈未能瞑目的双眼,指尖传来冰冷的触感。他沉默片刻,对身旁亲兵沉声道:“厚殓,记功。待战事稍息,遣人护送其灵柩回大同孙家祖坟。”
孙应元走来,脸色凝重:“部堂,伤亡清点完毕,阵亡四百余,伤五百多……是否追击?”
孙传庭转身,脸上被寒风吹得发青,眼神却亮得骇人:“追什么?”他望向北面后金大营的灯火和夯土声,“黄台吉,已入套了。”
他指着尸横遍野的战场:“他舍野战之长,欲与我拼消耗、比筑垒。这,正是我想要的!传令:明日始,以此车营为基,向前筑墙挖壕,步步为营,推到黄沙滩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