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材料危机(三)(2/2)
胡长生走过来:“赵主任,那边还有一处矿脉,是浅井开采。”
胡长生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都是这种开采方式吗?”
“比这里好一点,原矿是用驴驮出来的。”
“还有别的矿区吗?”
“巴底还有一处矿区,但是规模比这个要小。”
“比这个还小?这肯定不够啊。”
“其实,现在找到的还有几处矿脉。”
“还有吗?”一听还有矿脉,赵红华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对,就在上面。”胡长生往山上指了指:“之前西南地质局来勘探过了,原矿的储量大约有三十万吨。”
“三十万吨!”
“对,就算按照10%品位来算,三万吨的纯云母片应该是有的。但是你也看到了,现在没有开采条件,开采环境太危险了,而且人也不够,运输也是个大问题,一年供给你们一百吨实在是有困难。矿上还有些库存。要不,我们先给你们十吨?后面也先紧着你们供货,你们在问问别的地方。”
赵红华陷入了沉思。
他突然一脸严肃地看着胡长生:“你们现在就三个问题,第一开采困难。第二,人员不足。第三,运输困难。对不对?”
胡长生点点头。
“回县里,我要打个电话。”
赵红华回到了县里,马上给周龙啸打去了电话,将情况详细地汇报给了他。
“按照胡局长说的,丹巴的云母矿绝对是够用的,但是现在产量跟不上。”
“我明白了,问题我都记下了。”周龙啸边说边用钢笔在笔记本上记下。
“这几个问题我来解决,你留在那里等着接应。”
“明白。”
挂断电话后,周龙啸当即开始着手组织。
他联系了部里,请部里跟四川省沟通,增加丹巴的开采人员。
其实丹巴的云母矿开采跟电子管厂一样都是“一五”计划的重点项目,国家已经在着手规划建设了。四川省其实也早有扩大丹巴云母矿开采的计划。
当收到二机部的消息后,四川省马上联系了甘孜,要求组织一支两百多人的队伍,奔赴丹巴支援开采。
周龙啸接着又在厂里组织了一支四十人规模的“云母突击队”,奔赴丹巴支援。
最后又从四方各处想办法凑来了十辆卡车,前往丹巴帮忙运送矿石。
在各方的大力支援下,云母矿材料的解决迎来了转机。
但是依旧困难重重。
首先就是开采方面,没有大型开采设备,只能由人力顶替。
他们真的是在以血肉之躯与整座山脉碰撞。
那是一个“国家需要我,我便义不容辞”的年代。
那群平均年龄只有二十岁的年轻矿工接到国家的任务后,脑子里便只剩下了一个想法: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任务,支援电子管厂,支援国家建设。
当整座大山横亘在他们面前,从他们的脸上丝毫看不出退缩,每个人的眼中闪烁着的只有昂扬的士气和毫不畏难的斗志。
一条接着一条的矿脉被征服,开采量飞速上升。
但是开采量上去了,怎么运输又成了问题。
矿区当时是没有马路的,汽车进不去,最多用马车或者驴车拉出去,可是就连驴车的数量都很有限,况且这样又得绕路,运送效率大打折扣。
云母突击队的众人望着越积越多的云母矿,心焦如焚。
“赵主任,这样运得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凑够开工的料啊。”
赵红华当然也清楚,这个效率肯定赶不上开工。
他把心一横,说道:“走,我们把矿背下去。”
“背下去?”
“对,直接背下山去,不用绕土路,我们直接下去。”
“主任,这山路太危险了。”
“怕什么?当年推着独轮车运物资,四周炮火连天,不比这个危险?”
软书生也能是个硬骨头。
就甲居矿脉的陡峭程度而言,这确实是个非常困难又危险的行为。
说完,赵红华把上衣脱下系在腰间,拿起一旁的竹筐就开始装矿石。
其他人没有多说一句话,更没有一丝犹豫,纷纷拿起筐还是装矿石。
于是,一支由电子管厂的云母突击队组成的运输队就担负起了运送矿石的任务。
运输解决了,矿石的筛选又成了问题。
丹巴云母矿当时没有选矿厂。
于是云母突击队商议之后,决定把运送的路线更改,直接把矿石背到山脚下的马路边,在路边搭起棚子,由突击队中的女同志直接在路边选矿。选好之后马上装车送走。
一条几乎全是由人力构成的云母矿石生产线就这样搭建好了。
云母矿的材料问题基本算是解决了。
在矿上,繁重的工作强度和艰苦的生活环境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严峻的考验。
当时在矿区是没有宿舍的,云母突击队的成员和其他矿工一起住在简易搭建的棚子里,棚子门口就是山坡,出门就得爬山。每天吃的是南瓜汤,玉米窝头,大粒盐和辣椒。
脚上的血泡一个挨着一个,一双鞋不到一个月就穿坏了。每个负责背运矿石的同志肩膀上都被编织筐的带子勒出一道道血痕。
我们可能在今天是无法想象其中的艰辛的,但是在那个年代,那群人,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扛着共和国的工业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有一天,云母突击队早晨吃过东西后又像往常一样开始往山下运矿石。
直接从山坡下去的路很陡峭。那其实已经不能算路,路上遍布碎石,稍有不慎就容易滑倒。
突击队中的孙福生从早晨起来就感觉身体不对劲,但是他什么都没说,依旧跟着队伍开始往山下运矿石。
身体的不适越来越严重,他感觉有些力不从心,肩上的矿石也变得异常沉重,慢慢地他落后在队伍后面。
其他人着急运矿石,并没有注意到他。
他开始觉得脚下发软,额头也冒出了虚汗。
很快,他感觉有些睁不开眼。他使劲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依旧弯着腰小心翼翼地往山下走去。
身上的力量好像在被什么东西往外抽一样,孙福生感觉浑身瘫软。
很快,一阵强烈的晕眩感传来。
他眼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
繁重的工作,营养不良加上高原氧气稀薄的环境终于让他坚持不住了。
幸运的是,他并没有晕倒太长的时间便醒了过来。
他躺在地上,睁开眼看了看周围,周围尘土弥漫,筐里的云母矿石已经散落四处。
他想站起来,但是感觉浑身无力。他用手撑着地面,尝试了几次,但是都失败了。
“不行,不能倒下,国家在期待着我们,人民在期待着我们……”他小声地自言自语。
人的意志是很奇怪的东西,在纯粹利他的动机下,往往可以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他真的重新又站了起来。
孙福生嘴里喘着粗气,把散落的矿石装回了筐里,又背上了编织筐,弯着腰向山下走去。
他下山的时候碰到了折返回山上的其他同志。
赵红华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对劲,朝他喊道:“福生,实在太累就歇会。”
两人之间有一段距离,赵红华并没有看清孙福生的情况。
孙福生依旧低着头弯着腰,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然后就继续往山下走去。
孙福生终于坚持到了山下,把筐里的矿石“哗啦”一下倒在了矿堆上。
矿堆前的女同志们正低着头忙着分拣。
一位女同志抬起头来,说道:“喝口水,歇……”
那位女同志话还没说完,接着就失声尖叫出来。
孙福生摔倒时额头被划出一道口子,半张脸已全是鲜血。
“福生,你怎么流血了!快来人啊!”
众人一下子都围了上来。
“快,先清理下伤口。”
一位女同志拿着湿毛巾轻轻擦拭孙福生脸上的血。
孙福生有些站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他扭过头去,看着刚刚离去的卡车,笑了出来。
注:关于云母矿,我国政府方面从没有单独披露过云母矿每年的精确产量,但是根据USGS2023年估算的数据,我国的云母矿产量(包括合成云母和天然云母)应该已经超过世界总产量的50%,位居世界第一。现代化的开采设备使得效率大大提高。
我们再也不用背矿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