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君子不器!(2/2)
卢璘的脑海中,浮现出学政魏长青的身影。
魏长青乃是首辅宴居的门生,却与宴居的理念不尽相同,更偏向于实学,讲究经世致用。
近年来,朝廷虽未明言,但风向已然悄变,愈发推崇“专才致用”,尤其是在水利、算学、等实学领域,对专业人才的需求日益迫切。
在这样的背景下,主考官抛出“君子不器”这道题目,其深意,便值得深思了。
是固守传统,强调君子德性修养的“通才”之道?
还是顺应时势,阐发“器”与“道”相辅相成,鼓励士子钻研实学的“权变”之法?
一念及此,卢璘的思路豁然开朗。
这篇文章的破题关键,不在于否定“器”,而在于如何驾驭“器”。
一个清晰的框架,在脑中渐渐成型。
卢璘提起笔,饱蘸浓墨,没有丝毫犹豫,在纸上写下了破题的第一句。
“器者,形而下之谓也;不器者,非谓君子弃形,乃谓君子驭形。”
此句将“器”从一个抽象的道德概念,直接拉回到了物理的本质。
它不再是君子应当鄙弃的“匠人之技”,而是客观存在的工具与手段。
君子“不器”,并非是要抛弃这些有形的工具,而是要成为工具的主人,去驾驭它,掌控它,而非被其所束缚。
紧接着,是承题:
“今之言‘不器’者,多囿于德性之辩,而忽器物之用。殊不知禹持规治水,明制木牛流马,皆以器载道。”
如今那些空谈“不器”的人,大多都局限在德性层面的辩论,却忽略了器物的实际作用。
他们不知道,上古禹手持规矩治水,武庙相明制造木牛流马,都是用有形的“器”,来承载和实现救世济民的“道”。
起讲部分,卢璘笔锋一转,引述圣人之言,却又从中生发出新的见解。
“夫子曰‘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然则器之为物,犹舟楫之于江河,君子乘之可济天下,固守反成桎梏。”
圣人说,工匠想把活干好,得先磨快工具。
然而,这“器”就如同江河上的船舟,君子可以乘坐它渡过江河,救济天下苍生,可如果死守着船不肯上岸,这船反而成了画地为牢的桎梏。
层层递进,逻辑缜密。
写到这里,卢璘文思泉涌,下笔如飞,进入了文章最核心的论证部分。
“批驳空谈,江南水患,岂诵《诗》《书》可治?非知水文、精算数者不能为。此即‘器’之不可废!”
江南水患频发,难道靠吟诵《诗》、《书》就能治理吗?
不行!必须依靠那些通晓水文、精通算数的专才!
这就是“器”不可废除的明证!
“真‘不器’者,当如良工之运斤。
心中有矩,手中有器。
故君子非不器,是不为‘一器所囚’耳。”
真正懂得“不器”道理的人,应当像技艺高超的工匠挥动斧头一样,心中有准则法度,手中有利器工具。
所以,君子不是不要“器”,而是不被某一种“器”所囚禁罢了!
论证酣畅淋漓,掷地有声。
最后,是收尾点题。
卢璘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论述收束归一,直指本心。
“由是观之,‘不器’之真义,在通而不在弃。若天下士子皆以‘不器’为名讳器,则国之重器,谁复铸之?”
由此看来,“不器”的真正含义,在于融会贯通,而不是一味抛弃。
如果天下的读书人都以“不器”为借口,避讳和鄙视各种实用的“器”,那么支撑国家的栋梁重器,又有谁来铸造呢?
最后一笔落下,卢璘只觉得胸中一股浩然之气喷薄而出,贯通全身,酣畅淋漓!
整篇文章,一气呵成,没有半分滞涩。
墨迹未干,锋芒已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