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饿城(2/2)
貌美如花的姬妾,可能被主人用来换取几顿饱饭……
生命的价格,被标记得如此赤裸和低廉。
经济战的威力,在杨子灿精准而冷酷的布局下,展现得淋漓尽致。
它不像真刀真枪的厮杀那般血肉横飞,却如同钝刀子割肉,更缓慢,更持久,也更能从根子上瓦解对手的抵抗意志。
它让这座城,从内部开始腐烂,从人心开始崩溃。
二
在这片日益绝望的氛围中,各方势力的反应和处境也各不相同,上演着一幕幕残酷的生存戏剧。
李渊与李密,这两位名义上势力最强的“老大”和“老二”,明里暗里的争斗非但没有因为外部压力而缓和,反而因为生存资源的极度萎缩而变得更加尖锐和赤裸,几乎到了图穷匕见的地步。
在阴冷潮湿的太极殿偏殿,政事堂的会议几乎每日都在争吵中开始,在不欢而散中结束。
炭盆里的火苗有气无力地跳动着,映照着几张焦虑而憔悴的脸。
李渊凭借着“地主”优势和残存的皇室影响力(他控制着皇宫府库的最后一点底子,以及部分皇庄的产出),试图牢牢掌控城内所剩无几的粮食统一分配权,以此作为挟制各方、维持自身“盟主”地位的最终筹码。
他坚持要求各方将手中存粮上报,由朝廷(也就是他)统一调度,美其名曰“公平分配,共度时艰”。
李密,则对此嗤之以鼻。
他的瓦岗军体系相对独立,进入长安时也携带了不少缴获,加之其手段灵活,通过一些隐秘渠道和私下交易,似乎还掌握着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粮食来源。
他坚决反对李渊的“统一调度”,指责李渊无能、导致困守孤城,分配不公、厚此薄彼,试图以此争取其他反王和军中将领的支持,夺取主导权。
“唐王!”
李密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
“如今城中缺粮,军民嗷嗷待哺,皆因当初决策失误,贸然齐聚这大兴城,自陷死地!”
“如今不想着如何合力突围,却只知紧握手中粮秣,行那守户之犬之举,岂是英雄所为?”
“尔所谓的统一调度,只怕是肥了唐王府,饿死我等将士!”
李渊气得脸色发白,胡须颤抖,猛地一拍案几:
“李密!你休要血口喷人!若非你等当初一力主张入主西京,贪图这虚名,何至于此?!”
“如今城中存粮,本王何时私吞?每日粥棚,难道不是朝廷所设?尔等麾下兵马,哪一日未曾领取粮饷?”
“倒是你魏王府,听闻近日还有酒肉香气传出,莫非你瓦岗军的粮食,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他这是暗指李密藏私,甚至可能通过某些不光彩的手段获取粮食。
两人在政事堂上的争吵日益激烈,从最初的含沙射影,发展到如今的拍案对骂,几乎要拔剑相向。
各自的幕僚和部将也在
他们都在心底盘算着,如何利用这越来越糟的局势,削弱对方,甚至……在饿疯的军队发生暴动之前,吞并对方,夺取对方手中那点救命的粮食。
至于那个已经“死掉”的、曾经有能力制衡双方的老三李秀宁,此刻倒成了他们偶尔会提及的、用以证明对方无能的例证。
“若秀宁在,以其之能,内外周旋,何至于此!”
只是这感叹背后,有多少是真心的惋惜,又有多少是庆幸少了一个分蛋糕的人,或许连他们自己也分辨不清了。
而相较于李渊、李密这两头尚有几分力气撕咬的猛虎,其他势力较小的反王,如刘武周、王世充、罗艺等人,则真正体会到了什么叫“惶惶不可终日”,如同惊弓之鸟。
刘武周,依赖突厥的他,原本还指望通过古思汉和阿史那辛明获得一些支援,但突厥人此刻的态度暧昧不明,之前承诺的粮草供应早已断绝。
他麾下的兵马多为代北边军和突厥附庸,习性彪悍,但在饥饿的驱使下,军纪几乎荡然无存,小规模的抢掠事件时有发生,几乎快要失控。
他本人则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既不敢轻易得罪兵多将广的李渊李密,又无力独自应对危机。
只好,每日前往突厥使者驻地,陪着笑脸,希望能从古思汉那里得到哪怕一点点粮食的许诺,或者打探到一丝关于“三大罗失钵屈阿策”态度的消息。
王世充,这个狡猾如狐的洛阳枭雄,此刻被困在长安,感觉自己就像离了水的鱼,浑身本事无处施展。
他原本在洛阳经营多年,根深蒂固,编织了一张庞大的关系网,可到了这大兴城,他发现自己那套权术手段,在绝对的实力(兵马)和地缘(关陇本位)面前,大打折扣。
城内多是关陇门阀和本地豪强的势力范围,他一个“东都外来户”,想要获取粮食和信息,处处受制,举步维艰。
他试图用重金贿赂某些关陇世家的子弟,希望能打开缺口,但效果甚微。
那些世家大族,即便在这种时候,也依旧保持着高傲和排外,看他们这些“外来户”的眼神,充满了轻视。
他深切地感受到,在这皇城古都,自己这些“野生”的反王,终究比不过那些盘根错节的“地头蛇”。
他只能紧紧收缩兵力,守住自己占据的几处坊区,像守护最后巢穴的野兽,警惕着任何可能来自“盟友”的吞并企图,同时暗中祈祷洛阳老巢的部下能有所作为,或者局势能有转机。
罗艺的情况,也类似。
他的根基在幽燕,在这关中之地,同样是人生地不熟。
麾下的幽州铁骑再是精锐,饿着肚子也拉不开弓、提不动枪。
他性格相对孤傲,不愿像刘武周那样去苦苦哀求突厥人,也不屑于像王世充那样四处钻营。
他只能尽量收缩兵力,守住自己控制的一小片区域,下令严厉约束部下,同时像一头孤独的狼,警惕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
他知道,自己这点人马和存粮,在李渊、李密那些大佬眼中,或许就是一块随时可以吞下的肥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