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枯凉塔(1/2)
终于又发现了那条昏黑小船的踪迹。
它搁浅的地方早就出了聊云。举目看去,一处荒无人烟的野地,像是几百年没人来过了。
喻红林跳下船,边往外走边四下喊道:“教头,你在哪儿?我是喻红林!”
叫了大半天没半点回应,喻红林几要以为是自己跟错了路。可回头一看那条小船,与之前在码头上看见的一模一样。北城敬一定是到了这儿,才弃船离开。
又走了几步,喻红林拨开草丛,在里头发现一排崭新的脚印,还有一个明显的手拐印。
他心头一震,不再犹豫,跟着追了上去。
疯狂的杂草漫过腰部,一轮红月唤醒中天。
喻红林如一把镰刀一样在野地里上突下折,横行狂走。他记不得自己破开多远的路,脚下踩了多少的泥。只是停下来稍稍喘一口气,回头一看已望不到边。
野地本没有尽头,就像天上的野月一样,永远是野心勃勃地延伸。
可这回那尽头却来了,那是一座空旷的大山,在夜幕之下如同一把灯下打开的折扇。
山中有古塔,古塔拥荒凉。
萦回曲折的山腰上,隐隐传来一道手杖拄地的悠长声音。末了,还伴着一道咳嗽,在空寂的林荫下显得格外穿透。闭上眼,仿佛就看见一个疲惫的瘦弱身影在一节节地攀登。
喻红林听出那声音的主人,也认出了这座大山的名字。
北城敬深夜冒着被抓的风险私自出城,就是为了到这羡金山来?
这是药师的居所,他们二人难道有约?
喻红林越想越觉得古怪,等他追上半山腰早不见了北城敬。
他大约是到更高的地方去了。
喻红林顾不得休息,她擦去额上汗珠,脚下更加卖力,速度较之山脚下更是飞快。若非亲眼所见,他绝不敢相信北城敬竟会有如此好的耐力。那根手拐真是个摆设。
到了一个歇脚亭,方寻不见人影,忽听得前方梅林里头两人说话声音:
“大狮头,你托人传来书信,约我今晚在这鬼也没有的枯凉塔相见,到底是唱的哪出戏?”
“老兄弟,你别恼,我叫你来是看在咱们当年的交情,嘿嘿。”
“怎么,难道你也学血手,最后做了叛徒?龙王给了你什么好处!”
“北城敬,你信不过我可也别侮辱我。这辈子我只跟一个主人。”那声音冷酷下去,“载盟主已经走了,你若是还想活,就乖乖听我的话。”
“你要去哪儿?”
“鞘归人已经察觉我的所在,我必须马上离开聊云。”
“要杀咱们的不是鞘归人。”
“我知道。”
“你知道?你手里的那块钥匙在哪儿!”
“这样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我自然不可能带在身边。这隔墙有耳,走,我们进塔里再说。”
梅林叶子一阵稀里哗啦,像是被两人的脚步声给震落。喻红林从亭顶上跳下,追进那林子只看见两人说话时落下的残势。
他心头一震,与北城敬说话之人好高的修为。非但半点不弱于他,隐隐还高居一头。
小宗师境界!狮心门中还剩下了谁?
喻红林手心泛起一阵寒意,原来北城敬不惜劳苦要见的人竟是他!
藏得让半个聊云城来找的狮子匪!
当下喻红林疾步冲出梅林,爬上三十阶石梯,枯凉塔高大的影子盖住了他。就像是这座大山的鼻息,风阵阵盖住阵阵。可惜仍是没赶上北城敬二人,听声音他们大约是翻墙而入。
喻红林上前轻敲了敲铜门,过去他也曾来过枯凉塔数次,可这种时辰来却还是头一遭。
没人应门,轻轻一推,门竟是开着的。
喻红林冲着寺内喊了声:“有人吗?烦请通报一声,聊云城喻红林来访。”
他喊了几声也无人理睬,索性就自己直接走了进去。
余光处几点绿光飞快闪过,喻红林快步追上。那绿光速度不减,几下跳上房檐。
这时乌云消散,露出些零落月光,喻红林看准檐角,纵身一跃,拦在那绿光之前。
绿光受此一惊,立马转身就要逃跑,喻红林怎么会再让他得逞?
他伸手一抓,将那绿光擒在怀中,低头一看,是头养的壮硕的肥猫。
喻红林认得这肥猫,是药师草秋大师的爱宠,好像唤作鼠儿。
一只猫,却被他的主人叫做老鼠,幸好猫儿听不懂人话。
摸了摸它的肚子,空憋憋的,无精打采的,像是饿坏了。
喻红林问道:“鼠儿,草秋大师在哪儿?”
鼠儿摆动了下身子,像是很不适应喻红林的手臂。它的毛发极为柔软,油光发亮,稍一挣扎,就从喻红林腋下钻了过去。
喻红林低呼一声,鼠儿已经跳了下去,钻山般地蹿进一个破瓦洞中。他跟过去一看,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踌躇间身后又传来一声猫叫。
喻红林回头一看,原来鼠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他身后,爬上了右手边那间耳房。
正冲着喻红林舔自己的胖猫爪,待发现喻红林转过神来,它就往身后跳了下去。
喻红林忙跟了过去,看见鼠儿正在往前飞跑,方向正通往枯凉寺的主殿,玄德大殿。
喻红林心道:“难不成他这是要带我去见草秋大师?可北城敬教头他们到哪儿去了,怎么没半点声息。”
不及多想,喻红林大步飞跃,又开始追起鼠儿。
耳边生风疾走,越是进入古塔的中心,喻红林心中诧异。这枯凉塔好歹也是附近一带的大建筑,城中名册上就有法师百名之多,今日,怎么塔内一团漆黑,死寂一片,可连个值班的人都没有。
难不成都在房中大作春梦?
不远处忽然亮起几团火光,温暖的黄光在夜风中显得无比柔和。
“玄德大殿里面有人。”心里一个念头喊道。
喻红林从墙壁上跃在地上。鼠儿刚刚跑到这里,这会儿不知道又闪到何处无影无踪了。
宽阔的大殿里,几根牛油巨烛烧得通明,透过窗纸映射出妖异的光来。
在黑夜里,任何光亮都是绝对的焦点。
喻红林握住了剑柄,屏住呼吸,谨慎地大殿的正门走去。
他走了十几步,大殿里一点儿生息都没有。
就在他还差七八步就要迈过门槛的时候,喻红林眼睛一亮,看见一个黑漆漆的影子在殿内的佛堂上一闪而过。
他大叫一声:“什么人。”
当他冲到内堂,里头却是空无一人。喻红林四下查看,门窗均是紧闭,也没有什么暗道机关。
喻红林忍不住嘀咕了声:“难道是见鬼了不成?”可这一路走来,别说狮心门人,连其他人的影子都没看着。
他就要回头,右上手传来一声呢喃:“金仙脚下,岂有鬼魅?”
话语毫无征兆,同时掷地有声,令人不敢轻视。
喻红林转身一看,一个面容枯槁,神色惨淡的瘦小老者冲他双手合十。
他轻打了个喏,道:“暌违日久,喻总使风神依旧。”
喻红林认出来人,也说了声祷告,歉然道:“药师别来无恙。打扰了。”
草秋莞尔道:“喻总使,请坐。”
喻红林道:“我从山门进来,这塔里今日就只看见大师一人,怎么连一个小沙弥也见不着?”他本想连问起有无见过两个外人,可还是暂且按捺下去。
草秋轻描淡写地带过:“我让他们都下山修行去了,明日才回来。”
喻红林奇道:“往年下山修行都是秋收过后,现在还是六月,未免急了些?”
草秋道:“今岁风雨失调,百姓收成大减,恐怕不是安乐之象。老叟身为一寺之长,须得早做打算。”
喻红林道:“这次倾塔出动,万一有歹人趁机劫掠,只剩药师您一人,可如何是好?”
草秋环顾左右:“枯凉寺四壁萧然,箪瓢俱空,有的只是几卷旧经书罢了。”
喻红林指着玄德大殿正中央的那铸云颜金身,道:“我前几日还听人说,这枯凉塔的云神可是通体黄金呢。”
草秋笑道:“江湖风媒,以讹传讹,不足为信。老叟一向认为喻总使是个聪明人。”
“聪明人也是烦恼人,有时候我宁愿当个傻子。”
“再者言,有喻总使和云龙军在,宵小之辈又岂敢接近聊云?”
“只怕到时候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若能以身死而殉云神,同归至道,我求之不得。”
见喻红林一脸的不乐观,草秋微微一笑,道:“喻总使,多虑了。”
喻红林这才发现,草秋身前的那面粉壁反光,似乎有些图画。其中棋子穿行,车道整齐,竟是一副残局。黑夜之中,黑漆漆一片,喻红林看不真切,不由将手中油灯又凑近了许多。
上下河界分明,左帅有将,双方各有损伤,显然已经过中盘一番大战,都只剩下些残兵。棋局已陷入僵持之中。草秋一直面对这这睹墙壁,眼下仍未转移目光,悠悠地道:“让喻总使见笑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