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张顾密谋(2/2)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之时,密室侧门被敲响。
“老爷,陆参军前来拜访!”
顾雍与张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疑。
“他来作甚?”顾雍对陆逊素无好感,他始终认为此人城府极深,非善类。
昔日庐江城破,陆家上下几被孙策屠戮殆尽,江东第一大族就此沦为四姓之末。
即便如此,孙家对陆氏的压制亦从未稍减——前任家主陆绩,此刻尚在南海蛮荒瘴疠之地充任微末小吏!
而陆逊竟无视这血海深仇,投身孙权麾下。
顾雍面色沉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冰冷的案几。
管家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良久,顾雍才从齿缝中挤出两个字:
“……有请。”
脚步声由远及近,陆逊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身着素色深衣,身姿挺拔如松,面上带着惯常的沉静,仿佛踏进的不是对他满怀戒备的顾府,而是一处寻常院落。
他拱手一礼,姿态无可挑剔:“逊,见过顾公,见过张公。”
顾雍没有起身,目光锐利如刀,毫不掩饰审视之意:
“陆伯言,贵足踏贱地,所为何来?”
他刻意将“伯言”二字咬得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
陆逊对顾雍的冷淡视若无睹,径自走到客席坐下,动作从容不迫。
“顾公言重。”
他声音平稳,听不出情绪,“逊此来,非为私谊,实为江东大局。”
“大局?江东此时还有大局可言吗?”张温哂笑一声,言语中充满讽刺。
陆逊没有继续寒暄,径直走到烛火旁,从袖中取出一卷薄薄的帛书,轻轻放在案几上。
帛书边缘,沾染着几点不易察觉的暗褐色印记。
“此乃句章港内,‘校事府’所录‘首批迁运名录’之…抄本。”
陆逊的声音如同冰珠落地,字字清晰,却砸得顾雍和张温心头剧震!
两人几乎是扑到案前,颤抖着手展开帛书。
蝇头小楷密密麻麻,触目惊心:
“顾氏:藏书楼甲字库,先秦典籍七十三卷;织造坊,提花织机图谱全本,染缸秘方三册;匠户:顾大、顾七等织工十七户…”
“张氏:冶铁坊,百炼钢水纹淬火秘录;铸剑图谱;匠户:张炉头、张铁臂等铁匠二十三户…”
“陆氏:族学藏书三百卷;水利图经十二卷;匠户:陆船头等船匠九户…”
“朱氏:…”
名录详尽得令人发指!
从孤本典籍到核心图谱,从关键匠户到重要原料储备,无一遗漏!
这哪里是名录?
分明是孙权和朱然为江东几大世家开具的“死亡证明”和“抄家清单”!
张温的怒吼如同受伤的猛兽,在压抑的密室中炸响:“不共戴天之仇!
顾兄,看到了吗?这哪里是迁都?
这是要绝我们的根,断我们的魂!
图谱、匠户、典籍……
这是要将我江东世家的百年心血、安身立命之本,统统抽筋剥骨,填入那夷州蛮荒之地!
孙权,他已不配为我江东之主!”
顾雍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名录上的冰冷文字彻底烧尽。
他缓缓站起,平日里雍容的气度被一种近乎实质的锋锐取代,腕间的玉珠捻动得更急,发出细碎的、令人心悸的碰撞声。
“伯言,”
他声音低沉,却带着千钧之力,
“此物,便是你陆氏所付的‘投名状’?还是……
你欲借我两家之手?”
陆逊迎着顾雍洞穿人心的目光,坦然道:
“名录从何而来,顾公不必深究。
逊此来,只为告知一个事实:至尊与朱然之意,已如铁铸。
劝谏无门,唯有自救。
此物,便是江东世家的生死簿。
逊,不欲坐视宗庙倾颓,文脉断绝。”
“自救?”张温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如何自救?难道坐等被拆骨吸髓,流放瘴疠吗?!”
“张公!”顾雍一声断喝,眼中精光暴涨,他转向陆逊,一字一句道,
“陆伯言,你既言‘自救’,又持此名录前来,想必心中已有计较。
你陆家,欲置身事外,还是……?”
陆逊微微摇头,眼神深邃如古井:
“逊与陆氏,早已在局中,名录之上,陆氏之名赫然在列。
然,陆家在豫章,尚有可用之兵,此地乃是汉吴交界,荆扬要冲。
逊明日便以‘整训新军,防备汉军’之名,移师豫章,镇压山越。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建业已成风暴之眼,朱然爪牙密布,至尊心意难回。
逊在豫章,进,可为江东留一息薪火;退,亦可保一处根基,静观其变。
至于建业城内……”
他没有说下去,目光在顾雍和张温激愤而决绝的脸上扫过,含义不言自明。
顾雍与张温瞬间了然!
陆逊这是要跳出即将爆发的漩涡中心,保存陆家仅存的力量,占据战略要地豫章,坐看他们两家在风暴中与孙权和朱然拼个你死我活!
无论哪方胜出,他手握精兵据守要害,都将拥有举足轻重的筹码!
最不济,还能西去投靠刘备,献地求生!
一股被利用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但旋即被更强烈的求生欲和滔天怒火压下。
陆逊的选择冷酷而现实,却也给他们指明了唯一的血路——唯有掀翻这桌子,才有一线生机!
留在建业,就是等着被“名录”上的项目一样样搬空、拆解!
“好!好一个静观其变!”顾雍怒极反笑,笑声中带着玉石俱焚的寒意,
“陆伯言,你倒是深谙‘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豫章、柴桑、襄阳,确是个好去处!”
“顾公说笑了,逊尚未有投刘之意。若顾公能够拨乱反正,逊亦会为顾公守好大门。”
陆逊微微低头,姿态依旧无可挑剔。
“希望如此!”顾雍看向张温:“张兄怎么说?”
张温须发贲张,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寒光映亮了他赤红的双眼:
“顾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死一搏!
朱然那恶犬今日敢夺我图谱匠人,明日就敢屠我满门!
至尊昏聩至此,已非我江东之君!召集家兵部曲,联络故旧门生!
今夜,便让这建业城,换个天日!”
“陆参军,”
得到明确答复的顾雍不再看陆逊,声音冰冷如铁,
“你既要去豫章整军,便请自便。
只是今日之后,江东再无退路。
望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