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真的是他（1/1）

“嗯，我晓得。这段时间，有劳宥娘照顾了……”我轻声感谢她，宥娘抬袖遮住唇，娇媚一笑，温柔大方道：“哎呦夫人说什么话呢，夫人是老板的好友，那便也是我宥娘的好友，想当年我宥娘走投无路的时候，是老板给了我一条活路，又抬举我，让我做这千山万水酒楼的掌柜，我这一辈子的所有，可都是老板给的。老板吩咐我好好照顾夫人，那我宥娘便定会一心一意侍奉夫人。宥娘所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夫人你啊，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我来京城这段时日，若不是宥娘一直帮衬照拂着，恐怕也过不上如此安稳自在的生活，我对宥娘，还是该感谢的。”放下了小团扇，我打下竹帘子遮一遮太阳，顺便问道：“对了，那个小女孩，现在怎么样了？”

宥娘道：“夫人问起这件事，正好，我也正想同夫人禀报这件事来着……这孩子，身子不大好，有些小小的毛病。”

我不明白：“毛病？你说的，是指什么地方的毛病？”

宥娘为难道：“方才我寻了大夫来给这孩子检查身子，一把脉，才发现这孩子啊，有心疾，心脉不太好，怕是就算平平安安的长大了，这以后，也不能受到半分刺激……不然，结果可想而知。想要根治心疾，如今已然不大可能了，就算是给她用药调理，前前后后，也得花上很大一笔银子……”

“她有严重的心疾？怪不得，怪不得她的奶奶不要她，偏将她送给我呢……这孩子也委实可怜，养在贫苦人家，哪里还有什么闲银两可以给她治病的呢，普通人家，确实养不住她。但，今日她既然选择跟我走，选择来这酒楼了，我就不能再狠心将她抛弃了。宥娘，我要留下这孩子，病，是一定要给她治的。银两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不用酒楼一文钱，也能有法子拿到银子，给她治病！”

“哎呦夫人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这种好事，宥娘我自然是没有异议的。那孩子，老实说连我都有些心疼了，听说那孩子的奶奶，不是她的亲奶奶，她爹娘在下雨天捡到了她，便出于善心养了她，后来她的养父养母在上山采药的时候，不小心摔下了悬崖，人当场便双双摔死了。她父母死后，她便被寄养在了祖母家中，祖母家穷，养不起她，有时候又觉得她是个野丫头，赔钱货，便对她动辄打骂，她现在身上还有几处皮外伤呢，要我说啊，这丫头是走运，恰好遇见了你，恰好她奶奶愿意送，若不然啊，这丫头以后不被心疾折磨死，也要被她祖母给打死了！”

“还有这种事情？那老人家，也太心狠了些。不过，老人家愿意求我收留她，也可见她祖母，还是希望她活着的……”

宥娘摇头无奈道：“这灾荒之年，各人都只能保得住自己的一条性命，哪里还能再顾得上身边人呢？”静了一会儿，宥娘又两眼放光的同我商量道：“宥娘有个想法，不晓得夫人愿不愿意成全……”

我挑眉：“嗯？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便是了。”

宥娘赔笑着道：“宥娘我呢，年轻的时候，也惹上了一段风流债，我喜欢上了一个名门大户的少爷，几番来往，便有了肌肤之亲……后来我怀孕了，他要娶我，可是却遭到了家中人的拒绝，他们觉得我身份卑微，又是来历不明，不肯迎娶我做少奶奶，那时，我也心高气傲，绝不肯做小妾，孩子生下来以后，他家就派人偷偷把孩子带走了。我醒过来以后，也去闹过，去求过，可他们死咬着孩子是他家的血脉，不肯把孩子还给我……我后来也想通了，孩子跟着父亲，也好，那是个女儿，与其让女儿借着酒家女子的身份长大，被人看轻，受人非议，不如让女儿回到自己的父亲身边，做大家闺秀，名门之后。我出了月子以后，虽然思念她思念的厉害，可我却没敢再去骚扰她，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的娘亲，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更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是个私生女。本以为他们一家会好好对待我的女儿，可谁知，半年之后，那人被逼着迎娶了朝中大官的小女儿，他的新夫人自幼娇生惯养，嚣张跋扈，晓得了他在成亲前便已经和人有了女儿，且这个女儿还就在家中养着，便趁着全家人不注意的时候，把孩子给丢掉了。他们一家知道这件事后，虽是心里有不痛快，可却碍于她的身份，不敢随意发作。这件事，往后就不了了之了。我那些年一直都在到处寻找着女儿的下落，直到前一年，我才从他府上一个老婆子的口中得知，当初那个女人是把孩子给丢进了深渊中，把孩子给活活淹死了……我这些年，每每午夜梦回，都会听见自己的女儿在喊娘亲救她，我想念我的孩子……恰好，不知为何，今日我见到这孩子的时候，发现这孩子眉眼之间，与我的女儿有些相似，我女儿若是还在世上的话，大约也就是她这个年岁，所以，我想……我想请夫人，把她交给宥娘养，宥娘想做她的娘亲，想陪着她。宥娘今年已经快三十了，宥娘以后也不打算，再嫁人生子了，宥娘只想，养个女儿在膝下，如此，等宥娘老了，至少有女儿，帮宥娘送终。”

“你想要把她，当做女儿养？你想收她做义女？”我不确定的反问了她一遍，“可是，她有心疾，她不是个好好的姑娘，你收她做女儿，可能以后要照顾她一辈子……”

宥娘摇摇头，笑道：“宥娘不怕，宥娘愿意照顾她一辈子。夫人，这么多年以来，宥娘真的是太孤独了，宥娘连这千山万水酒楼的屋顶上，有多少片青瓦都晓得，宥娘记得这酒楼一共有多少阶梯子，有多少根木栏杆，这每日进账的银两，宥娘只需扫一眼，便晓得赚了多少，赔了多少，酒楼近几年的菜谱，整整二十一页，九百多道菜名，宥娘记得一字不差，换了哪道，少了哪道，宥娘都一清二楚，虽说这酒楼日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可心灵上的孤独，却折磨的我直不起腰，我害怕这种感觉，我思念我的女儿……还请夫人，理解宥娘……成全宥娘。”

“心灵上的孤独，确然折磨人，令人，身心疲惫。这一点，我深有体会……”我站起身，扶住宥娘的胳膊，温柔道：“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生在万千红尘，纵使心中再冷、再空落落，也只能强颜欢笑。苦涩的滋味，只有自己最是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也只有自己最明白。你想收她做女儿，我很是赞同，我还要多谢你，愿意抚养她。你能治愈她身体内的伤，我希望，她也能治愈你心间的伤……”

“夫人。”宥娘含泪感激道：“多谢夫人……”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深叹了一口气。端起桌上那碗已经凉的差不多的安胎药，我咬牙硬着头皮，将那碗苦涩的发酸的安胎药给昂头两三口灌得干干净净……

饮罢了安胎药，我放下了空药碗，抬头时正逢一缕清风拂开轻竹帘，露出外面的几寸光景来……视线恍惚中，瞥到了楼下不远处的拐角点，立着一名挺拔玉立的青衣男子……

是他……

当真是他。

竹帘重新落回了原位，挡住了窗外的好风景，我内心惶惶不安的低下头，给自己倒了杯热茶，捂在掌心，心里的感觉，五味陈杂……

为什么还要来看我，还要来招惹我伤心？文宵，一刀两断，你不是已然答应了么？就这样断绝一切关系，再不牵挂，谁也不去招惹谁，谁也不去打扰谁的生活，难道，不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