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喂药(2/2)
她呜咽一声,将身体紧紧蜷缩成一团,可无边无际的恐惧仍旧汹涌袭来,她只能死死咬住嘴唇,哪怕口腔里充满血腥味也不肯松开分毫。
她们看见的是一步登天的机会,这藏在背后的暗流却完全忘了。
谢相容垂眼盯着自己的手指发呆,忽而想起来很多年前穆卿尘曾和她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话,只是时间隔得太久,有些像是做梦。
只觉一股凉气自己脚底窜起来,迅速游走全身,她惊得浑身一哆嗦,本能地抬起了右手。
咬紧了嘴唇,哑巴了似的许久都没开口。
身上忽然笼罩了一层阴影,谢相容一颤,骤然抬头,入眼的是穆卿尘冷漠的脸。
她指尖不自觉蜷缩了起来,有些空茫地想,这样的手如果出了宫,应该足够养活她那一家人吧。
谢相容一僵,她就知道慕容告状之后,穆卿尘不会坐视不管,只是她怎么都没想到会是用这种方式。
看来那天徐牧说的什么他想吃酒酿圆子,就是想哄她乖乖回去的谎话。
可笑的是她竟然信了,不止信了,还以为她和穆卿尘之间还有余地能转圜……
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只觉干涩难受的厉害,她这些年养尊处优,多少年都不知道疲乏的滋味了,一时有些受不了,可这样还不够。
话虽然这么说,可他的目光却仍旧不曾从窗户上收回来,直到太医清理伤口的时候手一抖,他才浑身一僵,骤然回神。
那场混乱该结束一个多时辰了,穆卿尘若是从那里过,应当无事。
年轻的郎君身着青色官袍,声音平淡如水,眉眼清澈,隐有清正之气。分明是不露锋芒的,却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
这样一番刚正严明的话落下,席间登时鸦雀无声。
谢老夫人断没想到穆卿尘会这般目无尊长,心口一时急火上攻,直闹了个红头赤脸。就连惯来自视甚高的谢相宁,也难堪地低下了头。
穆卿尘手里还捏着个碧瓷茶盖,指尖被那浓烈的碧色映衬得如同白玉一般。
“昨儿夜里老夫人来了趟朝槿阁,要夫人把东郊的庄子添进三姑娘的嫁妆里。可那庄子夫人是给您买的,想着等里头的水榭一建好、便放到您名下。日后您同世子得闲了,还能去庄子赏赏梅听听松涛。老夫人昨夜那样说,分明是要在这庄子过户给您之前,捞到荣居堂去。”
谢相容给郑氏满上一杯小凤团,斟酌好了措辞,正要打听闻溪的事,一抬眼却郑氏面露疲惫、双目涣散,不由得蹙了蹙眉。
郑氏是极要强的人,平日里就算不出樨香苑的门,也会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当当,绝不让人看她的笑话。
那厢谢相容与郑氏刚回到樨香苑,郑氏便拉着她仔仔细细地瞧,见她面靥红润、眉眼含笑,这才放下心来,道:“阿娘还担心你嫁人后会不习惯,看来周嬷嬷说的话倒是真的。”
方才谢相容一行人才下马车,周嬷嬷便偷偷扯走玉扣问话去了。
蒋氏一族乃簪缨门第、钟鼎人家,在上京素有清贵之名。蒋大学士虽是五品翰林,可谢相宛听她娘说了,蒋大学士马上便会到礼部任左侍郎,那可是实打实的三品大员。
蒋学霖是蒋至的嫡长子,又是景泰一十五年的二甲登科进士,日后前程自是一片康庄大道。当初看中蒋学霖的人家不少,其中就有户部左侍郎一家,左侍郎夫人特地请了德高望重的老夫人来提亲。
三郎、四郎齐声应是,旋即便转身,想如法炮制同大姐夫作个好看的揖。
结果眼睛对上穆卿尘黑沉冷淡的眼,大抵是被冻到了手顿在半空,声音儿也卡在喉咙,还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地往后退了半步。
两小娃虎头虎脑的,跟个铁憨憨似的。本就稚气未脱,却偏要摆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作着个不伦不类的揖,颇有些逗趣。
谢老夫人这一番作态,委实不是一个诰命夫人该有的涵养。
但老夫人拎不清轻重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谢相容早已习惯,也不恼,挽着面色难看的郑氏,笑笑着同旁的长辈行礼。
直到走到宁国公跟前时,唇角的笑意才淡了些。
谢相容进荣居堂时,里头已经坐满了人。除了在外任职的大伯父以及在国子监做监生的堂兄谢相寄,各房的人都在。
谢老夫人坐在上首,身边坐着大姑娘谢相宁与三姑娘谢相宓。两个孙女一个温雅可人,一个天真烂漫,正彩衣娱亲地说着逗趣的话儿,直把老夫人哄得捧腹。
穆卿尘这人心防极重,昏迷之时,几乎是喂不进药的。便是自小伺候他的陌寻与横平也是偶尔运气好,方才能掰开他的嘴,将药灌进去。
横平大抵是没料到陌寻居然会让她来喂药。
前世谢相容也试过喂药,但一口都喂不进,乌黑浓稠的药汁从穆卿尘紧闭的齿关溢出,将底下的枕布都打湿了。
加云心牙工心正刀,子颈处甚至还流着血,鲜血在白皙的皮肤里蜿蜒出一条细长的线、一点一点洇进衣裳。
他那双黑沉的眸子极深遂,也极平静。好似这些伤,这满地的尸体,这场混乱无序的刺杀,对他来说,都不过是些无足挂齿的事儿。
穆卿尘躺在床上,双目紧闭,肩膀、胸膛、手臂、脖颈俱都缠了一圈白布帛,布帛上隐隐渗着血色。
谢相容记得,穆卿尘前世足足养了三个月才彻底痊愈的。
她盯着穆卿尘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目光一时有些复杂。
陌寻再次张了张嘴,想说主子等闲不让人喂药,且旁人也喂不进药。
可盈雀早已转过身,跟在谢相容身后快步进了屋。
屋子里没开窗子,谢相容掀开幔帐,鼻尖立时萦绕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谢相容抱着盒糕点,一步三回头地出了侯府。
马车行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方回到英国公府,原以为这会松思院大抵是忙得人仰马翻的,谁料进去后却静悄悄的。
陌寻端着个药碗从小厨房里行出,见谢相容几人打道回了府,脸上闪过一丝惊愕。
能从那场口口里脱险,醒来后还能硬撑着进宫觐见皇上。这一次少了她,想来受的伤会比前世轻些。
再者说,有陌寻与横平照料着他,委实是没她什么事。上辈子从长安街回去后,她其实也没帮上甚忙,只能在一边儿干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