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泷一斗7(2/2)
——“但老大再吐一次就……”
——“那就及时行乐,大不了睡一觉就好了。”
——“那要睡多久啊?”
——“可能一年,十年,也可能百年”
——“不行!醒来可能就剩老大一个人了,太残忍了!我们不想离开老大!”
——“不如问问你们老大是怎么想的。”
……
他还能怎么想?
他当然不想睡。
他怕一闭眼,再睁眼时满街新面孔,旧名字全被刻在碑上;怕荒泷派的旗帜还在风里猎猎作响,却再没人记得它曾经的颜色;怕自己也变成传说里“那位红角鬼”——故事越传越短,最后只剩一句“好像挺厉害的吧”。
只能怪这什么“不告白就要死”的诅咒太扯、太赖皮——又不是什么话本子,却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身上。
告白的话,他明明说过无数次,却一次也没作数,像石子砸进深井,连“咚”的一声都听不见。
是因为没被听见?
还是因为,从没被回应?
或者,仅仅因为……说错了对象?
可他对所有人,甚至是对绫人都说过喜欢那样的话,全都毫无作用。
那还能有谁?
一想到诅咒,想到鬼婆婆,想到荒泷派那群咋咋呼呼的的小弟们,想到主动提及实验诅咒的绫人,他想都脑袋涨得比鬼兜虫鼓气还大。
“算了,不想。”他甩甩头,突然很想泡温泉,也只有泡温泉才能放空他现在的思绪。
水烫,烫得他嘶了一声,却还是整个人沉进去,只留鼻子以上的部分。水面漂着几瓣晚樱,像不肯离去的春天。
咳嗽被热气逼回去,他仰头靠在石壁上,水汽凝成水珠,顺着犄角往下淌。
——绫人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又在灯下转戒指?
——鬼婆婆醒面到第三遍了吧?
——阿守那小子,会不会又把木剑砍豁口?
念头一个接一个,像温泉底的气泡,咕嘟嘟往上冒,一碰就炸。“烦。”他咕哝一声,把整张脸埋进水里。温热的水瞬间包裹住他,却没能驱散心底那股莫名的烦闷。
气泡从鼻尖溜出,浮到水面碎成无声的叹息。
要是绫人在就好了。
哪怕一句无关痛痒的招呼声,也能把胸口这块石头撬开缝,透口气。
他想象那人沾湿的额发、被水汽染浓的睫毛,整个人滑进池底,咕噜咕噜冒泡。
……不是错觉,他好像听到绫人的声音。
木屐踩过湿石阶,“嗒、嗒、嗒”,每一下都敲在心跳上。
雾气一涌,他果然在那里。
“绫人!”
雾气散开,他却猛地刹住脚——
绫人背靠着托马,背脊贴着托马,湿发黏在颈侧,水珠顺着锁骨滚进两人肩与肩的缝隙里;
那缝隙窄得连风都挤不进去,更遑论他荒泷一斗。
托马笑着招呼他:“一斗!好巧——”
绫人抬眼看他,灯火映进瞳仁,仍旧温柔,仍旧平静,却隔着雾、隔着托马,隔着他都未曾跨过的那半臂距离。
胸口那块石头没撬开缝,反而被人狠狠砸了一锤,碎渣全卡进肺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