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视线的“落点”（2/2）
他刻意避开米可利探究的目光，转头看向水龙卷内壁流转的微光，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说到这儿，他顿了顿，忽然侧过脸对着米可利扯出个哭笑不得的笑，刻意放轻了语气，像是在安抚受惊的伙伴。
“好在啊，算我们撞了大运——盖欧卡当真回应了我一介凡夫俗子不是吗？
不然别说救玛纳霏了，恐怕我们现在连‘庆幸’的机会都没有。”
华悦笑着说着，特意把“本源共鸣”、“眷属羁绊”这些，可能颠覆米可利认知的词咽了回去，只捡最通俗的“撞大运”来解释。
毕竟，他太清楚了。
对于从小浸在“神只需跪拜、需敬畏”的传统思想中人来说——
若真知道，刚才那番话是“凡人主动搭话神只”，甚至带着几分“平等”的意味，当场惊得说不出话都是轻的。
就怕再出现什么，认为自己的行为是对心中信仰的亵渎，打算把自己这个“异端”处理掉，以向神只表达衷心的情况出现……
华悦可不想平白给友人添堵。
“你这哪是‘撞大运’……”
米可利的声音仍旧有些发紧，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碎片。
“换成别人，别说开口了，光是那威压就足以吓瘫了，哪能像你这样……”
他顿了顿，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最后只能干巴巴憋出一句。
“……像和老朋友搭话似的平静。”
哪怕华悦已尽力在往轻松的话题靠了，但米可利心里的波澜，却依旧没能平复多少——
华悦越是轻描淡写，他越是觉得，刚才那短短几分钟里，藏着他无法想象的惊险。
一个能与神只“搭话”的凡人，一个家里与传说真有关联的伙伴，还有那些被刻意模糊的“可怕存在”……
这些碎片拼在一起，让米可利突然觉得，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小小的裂缝。
他虽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依旧下意识地绷紧身体，准备等待着那未知的、来自神只的回应。
华悦见他眼神里的震撼越来越浓，知道再扯下去只会让他想得更多，赶紧抬手拍了拍他的胳膊，强行转移话题。
“别琢磨这些有的没的了，你看那边——”
他朝水龙卷深处抬了抬下巴。
“信使来了，真正的回应要到了。”
米可利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几道白红交织的拖尾在黑暗中闪过，细碎的气泡如同信号般浮升——
是洗翠幽尾玄鱼。
话音未落，更多的白红身影自水壁深处涌现，他们成群结队，沿着水龙卷的内壁快速游动，像是在编织一道无形的网。
游动间，细密的气泡自口中吐出、一串接一串地向上浮升，最终在水体中炸开细碎的光点。
华悦的心跳骤然加快，他能感觉到，随着幽尾玄鱼的游动，周围的水体正在悄然变化——
原本莹蓝透亮的色泽渐渐黯淡，像是从阳光充足的浅海，一步步的，沉入光线稀薄的中层海域。
水中的温度也在下降，温润的暖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海般的冰凉，连呼吸都带着一丝刺骨的寒意。
幽尾玄鱼的游动越来越快，白红交织的尾鳍，在昏暗的水体中逐渐连成一片流动的光带。
气泡的闪烁也愈发急促，仿佛在倒计时般，将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层层叠加。
很快，水体彻底失去了光亮，坠入了如同深海无光层的绝对黑暗——
没有一丝光线，没有一点声音，只有幽尾玄鱼尾鳍的红白光芒，在黑暗中勾勒出诡异而神圣的轨迹。
米可利下意识靠近华悦，哪怕手中的海螺碎片仍在发出微弱的蓝光，在绝对的黑暗中，依旧太过微不足道。
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华悦沉稳、带着规律的呼吸。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的紧张般，华悦主动牵上了他的手——在他愣神的瞬间，再次向前一步将他悄然挡在了身后。
在这片如同深海深渊的黑暗里，连时间都仿佛失去了意义，只剩下对未知的敬畏与等待。
突然，所有的幽尾玄鱼同时停下了游动，白红尾鳍的光芒骤然熄灭。
细密的气泡也停止了闪烁，悬浮在黑暗的水体中，如同凝固的星辰——
整个水龙卷陷入了死寂般的静止。
就在华悦和米可利神经紧绷到极致的瞬间，黑暗的水体中央，骤然破开一道裂隙——
并非是出于水流的自然分流，而是被一股更庞大的意志，给强行“撕裂”的！
紧接着，两点璀璨的金光在裂隙深处亮起，如同两颗沉眠亿万年的恒星，骤然苏醒，瞬间驱散了周遭的黑暗。
那金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最终，竟是化作了一双占据了整片水壁的瞳孔！
那对瞳孔澄澈如熔金，却又深邃得能吞噬一切光线，没有眼白、没有虹膜，只有纯粹的金与流动的蓝交织缠绕。
像是刚从亿万年的沉睡中舒展羽翼，带着一种“抬手即覆海，闭眼即沉渊”的绝对从容——
没有暴怒的威严，没有施舍的温和，只有神只独有的、对万物都懒得过多在意的平静。
当这双眼眸彻底睁开的刹那，华悦和米可利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凝固。
那不是面对强敌的恐惧，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感——
仿佛他们在这双眼睛面前，只是两粒被海风偶然吹到礁石上的尘埃，连“被注视”都像是一种额外的恩赐。
米可利下意识放轻了呼吸，唯恐惊扰了这位古老存在的余眠。
水龙卷内的水体开始疯狂震颤，却又被无形的力量牢牢禁锢在原地，连一丝水花都无法溅到两人身上。
那双瞳孔静静地凝视着他们，目光古老、浩瀚，但又带着刚自沉眠中苏醒的些许茫然。
转眼间，那点茫然便化为了漫不经心的审视，以及一丝跨越了无尽岁月的疲惫——
仿佛对祂来说，为了回应这场祭祀而特意苏醒片刻，本身就是一件耗费心神的麻烦事般。
不知过了多久，那对瞳孔终于缓缓转动起来。
它们先是扫过米可利——金色的眸光里没有任何波澜，既无对“信徒”的温和，也无对“凡人”的轻视。
只有一种纯粹的“确认”——确认这是个带着稀薄血脉的生灵，确认他与自己的眷属玛纳霏有过交集，仅此而已。
就像人类看一眼路边的石子，看过了，便抛在了脑后，连半分多余的注意力都不愿给予。
米可利的心脏猛地一沉，也意识到了这点——对盖欧卡这样的神只而言，水之民世代的信仰、自己此刻的敬畏，都轻如尘埃。
祂不会因崇拜而欣喜，也不会因不敬而愤怒，因为这些情绪，本就不属于“法则般的存在”。
盖欧卡或许会因玛纳霏的缘故，偶尔给水之民一点微不足道的关照，但那绝非出于“信仰”的回应，只是对眷属的纵容。
下一秒，那双瞳孔便彻底掠过米可利，定格在了华悦身上。
华悦握紧了拳头，强行压下心中的悸动，他没有回避那道目光，只是坦然地迎了上去——
他能从那瞳孔深处，感受到一种对“矛盾存在”的兴趣，而非对“凡人”的审视。
随后，那道熟悉的、不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的意念，自金色的瞳孔中缓缓传来。
清晰而准确，甚至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却一下令华悦的心脏猛地一跳——
〖……“死亡”……“生命”……“秩序”……竟能共存于一具凡俗躯壳……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