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6章 鬼山（2/2）
这一峰小小的无妄山如今已是世上最令人向往之地，一如从前。
不同的是，从前这里只有锦衣华服，王权贵族。如今，那青色的道袍之下是金缕衣还是灰绣衫，都抵不过武学天赋，赤诚之心。
时光荏苒，一别经年。
万树宗的弟子终是没盼来那抹火红的身影再次出现，揽月王朝的九霄云殿，高台上的宝座也始终空悬。
所有人都不知那惊才绝艳的身影会不会再次出现，更不知，他离开后这二十六年，去了何处，是南海尽头，还是黄泉九幽……
可无论是哪里，关于战天女和抚月帝主的传说，从不曾随着时间消逝。
五仁坐在郊野茶馆，神色怔然的听着说书先生绘声绘色的讲述着那二人的传奇事迹。
幽冥战场百万将士，五仁知道，他们还在，他们的子嗣还在，这世间就不会忘了那二人。
除此之外，比起两人英勇的救世，百姓们记得更加深刻的，似乎是两个人跌宕起伏的感情，曾不能显于人前的皇室秘辛，晦暗又苦涩的情事，随着时间流转，天下繁盛，好似也变得不那么重要。那一本本流传在世面上的话本，在往后的近百年，都不会有人忘记。
邻桌的女子翻弄着话本，时不时传来疑惑：“小殿下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不能与帝主说啊，她喜欢帝主，帝主也喜欢她，要我说，两个人摊开了讲，不管是什么事，帝主一定会帮小殿下的。”
她来自何处，姓甚名谁，体内为何附着妖藤，是什么要她颠覆世间王权……
她所做之事所达目的已经有了答案，但这些答案的源头，到如今，依旧是秘密，无人知晓。
“我说，小殿下与帝主的感情，这话本怎么记得这般清楚，就像是身临其境一般……”那女子再次提出疑虑。
五仁淡定的喝了一口水，悠然自在的伸了个懒腰。
有些人，一但闲着，总要找些事情做。
当世第一话本大家站起身，提着剑转身离去，深藏功与名。
不断提出问题的女子见无人搭理自己，翻回首页看了一眼作者署名。
“月饼，好没文采的名字。”
她把话本合上，坐在原地许久。
原来她的恩人是这个世间的英雄，是救了天下人的战天女。
石澜将话本小心翼翼的塞进怀中，望向面前这座城镇——云栖镇。
她站起身来，闲庭阔步的走进那座困了她十六年的县城，曾经，这座城里的所有人都说她是个不守女德的疯子，还有人说她被鬼怪附了身，那时，她的确是要疯了，也曾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与常人不同。
直到那个女子出现，将她救出了她怎么逃也逃不出的高墙，她给了她银钱，给了她修炼的功法。
如今她见识到了更广阔的世界，再不会怀疑自己，她没有疯，疯得是从前的云栖镇，疯得是那些将女子当做物品随意摆放的人，疯得是这一道道困住女子身体的高墙。
石澜走进云栖镇，街上的女子花枝招展，笑容明媚，脸上再也没有了面纱。
在那本与她功法一样的修炼小册广布于世间之时，她便知道，属于女子的苦难，终于结束了。
也知道，那个救了她的恩人，又救了那么多那么多的人。
直到她方才看到话本中所描述的战天女，那一双独一无二的琥珀瞳，这世上除了那女子，大概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石澜看着街上那庄严的神女祠，摸了摸胸口的小册，若真如话本所说，帝主去寻恩人了……
“信女愿舍一身性命，愿帝主找到战天女。”
“看个话本看魔障的我倒是没见过……”身旁传来轻“啧”声，石澜不悦的看向那人，那人靠在神女祠的驶向旁，身形高大，面容黝黑却英俊，此时正无比惊奇的看着她。
五仁抱着手臂，打量着这女子，一眼便看出她修为已到宗师之下的武尊末境。
石澜白了他一眼，更加虔诚的闭上眼睛，嘴里念念有词：“信女说的是真的，愿神女成全。”
五仁笑了起来：“神女祠供奉的神女便是战天女，你对着战天女的神像许愿让战天女回来，她若真有灵，不用舍了你的命也会回来。”
石澜一怔，看到祭台之上的名字后，面色涨红。
“会回来的。”
石澜看向那高大的男子，他一双眼眸好似在透过云雾，望向那望不到的天际，语气中满是怅然，却十分笃定。
石澜随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是连绵不绝的高山，高山连着云雾，云雾之下还有山。
名不见经传的山峰，被当地百姓称为鬼山。
六十年前，鬼山凭空出现于神祗城这座边陲小城的荒野，自此，所有进入这座山峰之人都不曾出来。
远远望去，晴天白日里，好似只有那处，始终乌云笼罩。
简陋的茶馆内，一面容普通的红衣男子静默坐在角落，据说神祗城是远古众神陨落之地，众神陨落，视为不详，此处偏远，人烟罕至，鬼山出现后，就连本土的居民都搬走大半。
是以，如今的神祗城，除了一些闲来无事慕名而来的猎奇游客，只剩下年迈的本地老人。
此间茶馆，已经算得上是城里经营最久还未倒闭的茶馆，也只不过只寥寥几人。
“那鬼山当真如此恐怖？”
“谁说不是呢，老头我曾去过那山底，谁曾想大白天的便迷了路，当时若非有个知晓些玄法之人路经此地，恐怕我就是走到死，也走不出那里了。”客栈掌柜面上一片慎然。
“那就无人从那里走出来过？”
客栈掌柜一吹胡子：“几十年前便有人在那失踪，我们本地人都不去那，倒是有些外来人听闻了那里的怪事，怎么拦也拦不住，去了就没出来过，至此之后就再无人敢靠近那了。”
“这样说来，的确可怕。”
角落中的红衣男子望向那处，茂密的高山之端似乎隐有黑气升腾，不明显，但绝没看错。
“你们不熟悉地形，可莫要靠近那处群山，那鬼山还会自己移动，有时在东方，有时在南方，若靠近了那处，万一上了鬼山，便是神仙也难救。”客栈掌柜一脸严肃的说道。
众人还未等应声，只见角落处那红衣男子站起身走向掌柜：“掌柜可知那鬼山入口？”
掌柜一怔，他看向红衣男子，男子面容普通，但气宇不凡，衣裳料子也是极好的，这通身气度与那张脸实在有些违和。
“能找到，你想做什么？”掌柜满脸防备。
“在下有些好奇，掌柜的给我带路如何？”
他说完，一片哗然。
“公子是真的嫌命长不成？掌柜的都说了，那鬼山万万不可去。”
掌柜的一惊，连忙劝道：“哎哟，老头子我刚刚说的话算是白说了，那鬼山是吃人的地方，公子可莫要因一时好奇而失了性命。”
他话音刚落，一锭金子出现在他面前。
掌柜的摇头：“老头子确实不富裕，但老头子宁愿不收这钱也不想公子去那般危险的地方失了性命。”
满满一袋的金子塞进他怀中。
“在下略同奇门遁甲之术，掌柜的可以放心。”
那掌柜的从未见过这么多的金子，一时间看直了眼。
他吞咽下口水，迟疑的问道：“公子当真会些玄法？”
蒋抚月微微笑了下，脸上人皮面具绷紧：“会。”
他路经此地，看的分明，那座鬼山之处的黑气与幽冥异曲同工，虽远不及幽冥处浓重，但绝非凡人可以对付。
他找了她二十六年，寻便了这世间每一个角落，神祗城是最后一个。
既然已经到了此处，又发觉异像，那么在他去幽冥九幽寻她之前，便再为这世间做最后一件事。
此处太遥远，远离喧嚣的同时也远离了皇都与各地宗门，他若不管，想来不知此后多少年，才会有人来解决困扰在这里的麻烦。
掌柜带蒋抚月走到荒野山边，远远对着那山路的右侧指了指，担忧的嘱咐他几句，便心惊胆战的离开此地。
蒋抚月按照他所指的路一路前行，在踏上山路之时，便察觉到了不对。
掌柜的说这里几十年了荒芜人烟，可他上山途中，遇见好几个背着箩筐之人，
蒋抚月缓缓皱起眉，出神之间，他撞到一个皮肤黝黑的中年男子，
男子的箩筐没拿稳，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
蒋抚月弯腰帮着男子一同捡地面上的东西，他拿起沾满泥土的红参递给男子，只见那男子憨厚一笑：“谢谢小兄弟，刚才走的太急，没撞疼你吧？”
蒋抚月摇头：“无碍。”
男子捡完红参，又对蒋抚月笑了下，步伐急促的向山下走去。
蒋抚月收回视线，不知为何，明明知晓此处的异常，却仍觉得这里的人鲜活，质朴，难以对他们提起防备。
他继续向着山上走去，没走几步，天色骤然暗了下来，转眼间，月已至半空。
蒋抚月眸光一闪，此处的时间流转似乎很是混乱。
走了许久，终于走到了山顶，他擡眼望去，昏黄的烛火映在家家户户，这是一座村落。
刚踏进村口，蒋抚月脚步一顿，漆黑的村口处时不时刮起一阵风沙，提着灯笼的年老妇人出现在此地显得尤为诡异。
老妇人腿脚似乎不太好，来回踱步的脚一瘸一拐。
她看到蒋抚月，愣了一下，满是沟壑的脸扯起一抹笑来：“小伙子，这三更半夜的，你是…来探亲的？”
蒋抚月看了看天色，的确无法解释他出现在此的目的，他索性点了点头。
老妇人走近他，蒋抚月面色一凛，掌心缓缓聚起灵力。
谁知，那老妇人拉过他的手将手中灯笼递给他：“天太黑了，你拿着这灯笼。”
蒋抚月一怔，手背上似乎还残余着老妇人掌心温暖的热意，他对着老妇人微微颌首：“谢谢阿嬷。”
接过灯笼后，蒋抚月擡步向村里走去，没走几步，听到身后传来急促轻快的脚步声。
蒋抚月顿住脚步侧目看去，那处没了灯笼，一片漆黑，依稀看见背着箩筐的小小身影气喘吁吁的一把抱住老妇人的手臂，稚嫩又欢快的声音响起：
“这天色黑蒙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吓死我了，还好又碰见吴嬢嬢你在这里散步，我可太幸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