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凤烟之末（1/2）
第081章凤烟之末
山野间遍布的尸体令人心惊,五仁从地面爬起，宽厚的掌心处不断有血液流下。
血色模糊了他的眼，他摇晃的站起身,想要看清山路的尽头那道身影是否还完好，每走一步,便更觉头晕目眩。
他用尽力气吼出声：“公子，此处无人逃脱。”
他踉跄的向着遥远的山路尽头走去,边走边喊道：“五仁这次尽力了,尽量不伤他们性命，但还是有近两成的愣头青拼着命来，没办法,我不杀他们,我就死了。”
他絮絮叨叨的向着那处走去，右肩之处插着几支利箭，每走一步,鲜血直流。
五仁用力将箭杆掰折,痛的龇牙咧嘴。
“整整一夜,等公子见到小殿下了,可要让她重礼奉上。”
“公子,你说这小殿下如今可否得偿所愿了？以后便能安心与你在一起了吧！”五仁咳了几声：“最好是这样,不然可是荒废了我俩在这林中鏖战一整夜。”
五仁用了近一刻钟,才走到山路对面，他说着说着,声音有些颤抖：“公子,你不会那般废物吧,你可是有国公爷一生的修为，总不会有事的。”
“公子,别玩了，赶紧出来看看我的伤。”
四下寂静，无人应声。
五仁脚步微顿，声音有些哽咽：“不会的。”
他扔掉手中之剑，忍着痛意快步走上前去，前方无遍布的尸体，却无一人站立。
五仁目光自尸体中梭巡着，最终落在一个跪在树前的玄色背影之上。
他止住呼吸，眼泪奔涌而出。
这个姿势，看起来身体已然僵硬。
他轻手轻脚走到那身影后，重重跪在地面上，他颤着手，想要将人扶下，又收回手，不忍碰触那冰凉的身躯。
五仁泪流满面的咬着手肘，一下一下的向着那背影磕着头，最终忍不住放声大哭。
“公子，是五仁不好，五仁以为你身带国公爷修为，便可一人独守一方，可五仁却忘了，公子自小娇生惯养，整整一夜时间，公子怎么坚持得住啊！”五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擦拭着眼泪看向前方。
远处山下城门依旧紧闭。
所以，公子是因守在此处，力竭而死！
五仁嚎啕大哭，哭声雄壮而凄厉。
泪水浸湿了他的衣领，五仁在胸口处掏了掏，掏出一块月饼来。
他将月饼放在地面上，而后用土埋住。
“公子，五仁身上只有这一块月饼了，呜呜呜呜呜，早知如此，便带些酒水，也能送公子一程。”
五仁头埋在地面哭得不得自已，整个身子不断抽泣颤抖着。
颤抖的衣摆总是磨在他眼皮之上，五仁忍不住将衣摆挥走，指尖刚碰触到衣摆，便发觉不对，这颤抖的衣摆不是他的衣摆啊！
五仁猛地擡起头，眼前那半跪着的背影不断颤抖着。
“公子！”五仁便怒吼边哭着。
蒋抚月边笑边呕着血：“你再哭，本公子没死都被你哭死了。”
“还不把我扶起来，本公子不过歇息片刻，你倒好，直接把本公子哭入土了。”
五仁对蒋抚月戏耍他的怒意在看到蒋抚月白如纸张的脸色时熄灭，他将蒋抚月扶起，只见蒋抚月身上无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衣衫被血液浸湿宛如刚淋了一场大雨般。
蒋抚月的手不断在颤抖着，虎口处一片青紫。
“这顾家军倒的确勇猛无比，把你也逼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蒋抚月看向五仁肩上的箭矢：“怎么样，还能不能坚持？”
五仁点头：“好在他顾家还算磊落，不曾在箭头上抹毒，不然我这条命真的留在这了，公子你呢？如何？”
蒋抚月颤着手将发丝拢了拢：“你看本公子，可还行吗？”
五仁：“什么？”
蒋抚月轻咳一声：“本公子可还英俊潇洒？头发乱不乱？是不是有些狼狈？要不要洗漱一番再去见她？”
五仁一言难尽的看着他，行，他就多余问一嘴，他家公子行的很。
蒋抚月说着，抽了一口气。
真疼啊！
“公子都这般模样了，可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五仁扶着他向山下走。
蒋抚月反驳：“那怎么行，本公子就算死，也要做最英俊的鬼！”
五仁“呸呸呸”了几声：“公子死不了，等进了城，五仁便好好在姑娘面前为公子美言几句，姑娘若知晓公子在城外苦战一夜，只为给她镇守这城门，定是要感动的地动山摇。”
“那叫梨花带雨。”蒋抚月幽幽道。
五仁不在意的“切”了一声：“都一样。”
蒋抚月勾起唇角：“不过你说的也对，本公子可真是顶天立地男子汉，这不得迷死她。”
五仁哽住。
他家公子真是，总能语出惊人。
二人就这样一步一步挪到山下，眼看城门已近在眼前，突然来了一队人马挡在二人面前。
铁骑包围的马车中，一白发白须之人掀起车帘。
五仁面色一变，咬牙道：“三道清。”
蒋抚月看向马车中之人：“五仁，不可对老神仙无理。”
五仁闭上嘴，仍旧满脸防备的看着三道清。
三道清走下马车，微微躬身：“见过蒋公子。”
蒋抚月伸手虚扶了一下：“老神仙不必多礼，还要谢谢老神仙上次相助。”
五仁茫然的看向蒋抚月。
蒋抚月道：“大婚之日我身受重伤，后来老神仙又刺了我一剑，那一剑看似正中要害，实则是在为我渡力，若没有那一剑，我也不会恢复的那般快。”
三道清微微垂头：“公子是先帝后的侄儿，身上带有先帝后的风骨，老朽只是念旧罢了，公子无需多礼。”
蒋抚月看着三道清：“不知老神仙为何将我在此处拦下？”
三道清脸上聚起凝重之色，蒋抚月心头一跳，三道清活了近千年，喜怒早已不形于色，如此神情，必是棘手之事。
“老朽自南边而来，本是要向南边而去，却洞察公子此时在此处，便折返了回来。”
蒋抚月后退一步：“不会是小舅舅反悔了，委托您老将我带回去吧？”
“老朽知公子想见所爱之人，但还请公子听我说完。”
“公子觉得域外四大宗师实力如何？”
蒋抚月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如实道：“世间顶尖战力。”
“四大宗师连同皓月摄政王加在一起，又如何？”
蒋抚月想了想，如实答道：“天下难有敌手。”
三道清点头，眉眼凝重：“这几人加在一起，就连老朽亦不是对手。”
蒋抚月皱眉：“老神仙，你到底想说什么？”
三道情叹了口气：“这几人都失踪了。”
蒋抚月和五仁皆是面色一变，域外四大宗师是他留在皓月镇守国都之人，小舅舅更是皓月的主心骨，他们失踪，皓月必乱。
“难道是别有用心之人想挑起战争……”蒋抚月拧眉说道。
三道清缓缓摇头：“若是此事，倒也并不棘手。”
“他们失踪当日，曾有百姓看到几人出现在幽冥外，断魂崖，而当时几人正在追踪一穿着古怪之人，到了断肠崖，便了无踪迹。”
蒋抚月与五仁对视一眼，俱是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
“他们五人……追踪一人？”
若四个宗师和一个半宗师境的人都追不到，那对方实力又该是何等的恐怖。
“老朽听闻此事后，便召集了四海八荒的老友，得到了一个更坏的消息。”
“那实力恐怖之人藏身于断肠崖下，却并非只有一人，而是至少百人以上，此时断肠崖只进不出，从那深渊里渗出无数如同瘴气一般的黑气，可那黑气远比瘴气还要棘手，沾染之人要么昏迷不醒，要么丧失神智中伤同类。”
蒋抚月直直的看着三道清：“老神仙知识渊博，此时当时猜出答案了，不妨直说。”
三道清点头：“老朽心中已有答案，但若真如老朽所想，只怕这天下灾祸将至，往后再无晴日啊……”
“幽冥鬼川的黄泉怨魂，与断肠崖中描述的怪人很像，那黑气也不是瘴气，是经久不灭的戾气。若真是黄泉怨魂，那断肠崖下的怪人，便不是上百个，而是上万个甚至更多。”
三道清说完，五仁大惊失色：“若仅一个便能与四大宗师周旋，上万个……又是何等的恐怖。”
“那断肠崖下的怪东西一经现世便将我皓月的监国抓走，此事怕是没有那么简单，黄泉之水渡化怨魂，可怨魂偏偏逃了出来，此前数万年乃至几十万前都不能有过此事，那些怨魂真的是自己逃离了黄泉，还是有人故意为之……”蒋抚月沉吟道。
三道清目露欣赏之色，惊叹于蒋抚月的机敏。他视线落在蒋抚月身上，眼前之人虽与先帝后从未见过，可眉眼风华，却与先帝后十分相像，若先帝后见到，定也会喜欢这位看起来不可一世的小公子。
“不管是否有幕后之人，眼下局面已是难解，老朽来，是请小公子先行回皓月，未免皓月先天下一步大乱。”
三道清说完，蒋抚月摇头：“此时我该去的不是皓月，而是幽冥。”
三道清面色大变：“蒋公子万万不可！”
五仁亦是不认同：“公子，你才在此处守了一夜城门，如今身受重伤，怎能去那危险之地！”
蒋抚月看向两人：“若那怪东西真是黄泉所出，数万年来，黄泉之下的怨魂无尽，现在它们只是在断肠崖底，便证明黄泉之下的东西并不能倾巢而出，若此时不管，若有一日黄泉彻底失去了禁锢怨魂的作用，便是再想做什么，就晚了。”
蒋抚月看向五仁：“五仁，你我二人兵分两路，你回皓月，将此消息告知，配合万毒祖掌控大局，我出发幽冥，打探那些怪东西真实身份，查出黄泉之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三道清不赞同的看向蒋抚月：“就算要查，蒋公子也无需亲自前去，你是皓月皇脉，黄泉之处是数不尽的危机，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蒋公子还是派些高手……”
蒋抚月打断他：“四大宗师尽数失踪，如今皓月本公子便是最强的高手。”
三道清：“公子千尊之躯，怎可亲自犯险，若此去不归……”
蒋抚月似笑非笑的看着三道清：“我说我便是最强的高手，若我都不行，其他人又怎能行？”他拍了拍三道清的肩膀，如此自然且信手拈来的模样让三道清愣住。
“都是爹生娘养的，本公子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就不是命了？”
三道清苍老的眼眸微滞，愣在原地。
曾有一个女将军告诉他，她马踏边疆是为了给普通人求一个公道，可后来她说她虽失败了，却真想看看有一日，这世间再无强者欺压，人人平等的那一日。
他也曾此跟随女将军努力过，向世间霸道的强权说不。
可后来女将军成了帝后，所愿成空，抑郁而终，他自封于神庭地下阁，不见天日。
五百年的时光，这世道又成了强权的天下，甚至比从前更甚。他一直记得女将军，可却忘了他们曾经为之努力过的事。
三道清脸色苍白，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原来他，竟不知不觉间被这世道给同化，他竟无比自然的抛下了人人平等，以身份而判断他人是否该面临险境……
蒋抚月一把扶住三道清：“你怎么了？”
三道清眼眶湿润，此时他面对这双干净赤诚的眼眸，竟觉无地自容。
“蒋公子，你此行前去，可能会死。”三道清再一次提醒道。
蒋抚月点头，毫不在意的道：“本公子知道，可能会死，也可能毫无收获的死去，但总有人要去那处去的，不是吗？”
三道清含笑着点头，此刻忽然明白，原来所谓的人人平等，并非一个遥不可及的愿景。
也有人从未叫喊过口号，却身体力行。
他一把将蒋抚月塞进车中，五仁想要上前，却被强大的结界所弹开。
那一股如海水般深厚的灵力灌入自己识海，蒋抚月才明白三道清在做什么，他想阻止，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上的伤肉眼可见的愈合，识海中灵力变得丰盈。
如三道清这样真正超脱宗师境外步入半仙的高手，渡灵力也只在一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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