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8章 帝主娶亲(2/2)
伶舟祈修长的指尖覆在她脸颊处:“不是说了让你先行歇息吗?怎么连妆发也不曾卸下?”
“夫君都未曾仔细看过我的新娘妆,我怎么舍得卸下。”今时月温软的声音自伶舟祈耳边响起,伶舟祈的喉咙一动,眼底微微动容。
他撩开覆在今时月脸上的珠帘,眉眼一怔。
“很好看。”
“不管何时,你都很好看。”
今时月凑近他:“那云山村的我呢?也好看吗?”
伶舟祈没想到她会在今日跟他坦白身份,指尖一颤。
“我还以为,你想一直瞒着我。”他哑声说道。
今时月扶着他坐下:“你如今成了我的夫君,对待夫君,自然要以诚相待。”
“就是不知,夫君可会嫌弃我曾经的丑陋模样?”
伶舟祈一把拉住她:“我方才说了,你何时都好看。”
无论是从前云山村的她,还是现在神庭中的她,只要是她。
他说完,狭长的凤眸泛起一丝红意:“你怪我吗?”
今时月眼底复上冰霜,弯起唇角:“什么?”
伶舟祈环住她,炽热的呼吸喷洒在今时月脖颈处:“你是怪我的,对吧。”
他知晓今时月身份,却不敢与她提起关于她身份之事,并非他不在意,而是他害怕,害怕横亘在他们二人之间的那些死去的凡人。
偶尔午夜梦回,总能梦见那日今时月在血泊中看他的眼神,他不愿去想,不忍去想。
从前他对她喜欢而不自知,这么多年,他得到了他想要的,走到了至高之处,却时常想起那时在云山村救他的少女,他最后悔的,便是轻视了自己对她的感情,亲手将她沉入那冰冷的湖底。
那些村民他不得不杀,可是她,明明他有无数种办法将她留在他身边。
今时月轻轻环在他脖颈,她没有回答他,而是道:“你知道吗?我曾在云山村时,便幻想过今日的场景。”
“你穿着喜服,或许不是最昂贵的料子,但穿在你身上,十分俊美。你会轻轻拉过我的手,拜天地,拜高堂,与我对拜。”
“我没有双亲,不过没关系,我们可以拜村长,拜李嫂,拜吴嬢嬢,那个场景,唐蝶定是气急败坏的站在一旁,指着我说“你个丑八怪,怎么能配的上阿奇哥哥。”,想想她的模样,就很畅快。”今时月笑着说道。
伶舟祈怔愣在原地,思绪随着今时月的话,飘到了云山村中那些熟悉的面孔。
他锢着今时月的手微微发紧,眼睫颤抖,他从不知,那时的今时月喜欢他。
他化名阿奇出现在云山村,有许多女子向他示好,面对他时红了脸颊。
只有今时月,与他相处时就如与村里其他人一样,偶尔的关心也十分自然,她会在教他挖参时不耐烦,也会嫌弃他做的饭菜过于清淡,所以在那日,在察觉她为了云山村村民而想要杀死他的目光时,他以为,他在她眼中什么也不是,还不如那些低微的凡人,才会那般恼羞成怒。
他从不知,她亦喜欢他。
伶舟祈眼角泛红,此刻,他心中的心疼要比甜蜜更甚。
喜欢他的她,被他沉了湖。
喜欢他的她,被他当做玩物一般对待,被他用尽酷刑,亲手推向其他男子。
他都做了些什么……
伶舟祈颤声道:“你相信我,余生,我定不会辜负你。”
他说完,握着今时月的手放在他胸前:“以后,你想要的,只要我能做到,通通给你。”
今时月弯起眉眼:“好啊,我想要你……”
“吻我。”
今时月话音刚落,便被堵住唇,这一次,他的吻是那么的小心翼翼,带着讨好,带着颤抖。
伶舟祈闭着眼睛,将今时月嘴上的口脂尽数吞噬掉,他紧紧握住今时月的腰,坚硬的手臂好似要将今时月揉进骨血。
良久后,伶舟祈的嘴边溢出鲜血,他眼睫颤抖,眼底破碎的光化作泪意涌了出来。
今时月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那泛红的眼,逐渐爬上疯狂且不可置信的目光,就好似一尊透着裂缝但精美的雕像,终于尽数崩裂开来。
今时月擡起指尖碰了碰唇肉,沾染口脂的指尖轻柔的按在伶舟祈唇上。
“以你的内力,想解这种毒,不过须臾之间。”她轻声道。
伶舟祈嘴角的血不断溢出,五脏六腑如同被尽数燃烧殆尽一般,撕心裂肺的疼,他不知这世上有何毒药,会使人陷入这般难以忍受的痛苦中,他脸色顷刻间已是惨白,一瞬间已经无力去想,是她伤害他更痛,还是体内的毒更痛……
“咳咳,你既知晓…它毒不死,我。咳咳,为何还要……”伶舟祈捂着心口,艰难的问道。
今时月为他擦拭掉眼见的红意,轻声说道:“疼吗?”
“这种疼,我经受了六年。”
“无时无刻。”
伶舟祈猛地看向她,所有的言语哽在喉间。
今时月靠在他肩上:“现在只要你想,你可以很快将这痛意给驱散,可我不行,这痛意长在了我身体里,我开心时,它在痛,我难过时,它在痛……”
“不要说了!”伶舟祈闭上眼。
“我吃饭时,它痛,我睡觉时,它痛,就连我晕倒了,它还在痛。”
“你曾对我用刑,可刑罚带给我的痛,不及它万分之一……这便是我从那冰冷湖底活着回来的代价。”
今时月蹲在伶舟祈身旁:
“我说我会变成厉鬼来找你,你答应了。如今,我虽不是厉鬼,可也是个不人不妖,半死不活的怪物,你可后悔?”
伶舟祈疼得发抖,却不曾用灵力驱散身体中的毒效,而是仿佛用尽所有力气般抓着今时月。
今时月任由他抓着,靠在床榻下与他并肩坐在一起。
她望着窗边的明月,眼角的泪水滑落下来:“我后悔了。”
伶舟祈摇着头将她泪水抹去,那双总是高高在上俯瞰世间的狭长眼眸,此刻含着慌张失措,他不想让今时月继续说下去:“不……”
“若你只是阿奇该多好,那样……能与你穿同样的红装,坐在这月下看漫天烟火,那个云山村的丑八怪,该有多高兴啊……”
“我们本该如此的。”
我们本该如此的,伶舟祈心中默默重复着这句话,望向半空中的明月,终是红了眼眶。
从前,少时被接到神庭离开父母,他不曾哭。
与父母渐行渐远,被生父刺杀生命垂危,他不曾哭。
亲手杀死生父,同时害的母亲自尽,被所有人痛斥冷血,他不曾哭。
他身上有着无数道伤疤,每一道都可要了他的性命,可没有一道,如他现在的身体这般疼痛,疼到感受到另一人之痛,更是痛彻心扉,痛到忍不住红了眼眶。
这些年,他思着她,想着她,做梦都想能再见到她。
他对她的爱意并未随着时间而渐淡,而是越来越难以抑制,他在每一个深夜祈求能够梦见她,无数的白日想起曾与她一起卖山参的日子。
可他从未觉得杀害云山村的百姓是他的错,他所走的路,容不得任何闪失,他无法保证他曾在云山村的消息不会被那些百姓散布出去,于他而言,这世上太多这样如蝼蚁一般的凡人,为了万无一失而杀死他们,太过正常。
可一句“本该如此。”
才让他发觉自己错的多么离谱。
他喜欢她,是因她的纯粹,哪怕不知道他的身份,仍愿意用她那为数不多的家底去为他买药材。
她收留他,从不是因为他的身份。
云山村的人待他好,亦不是因为他的身份,他们对他尽心尽力,只是因为他是阿奇。
而他,却觉得以自己的身份,本该被人如此相待。
可是他们,不知道啊…
本该如此,本该如此…他们对阿奇,本就如此的好。
可那时伶舟祈却觉得,他们…本就该死。
伶舟祈怔怔的看着那地面,地面二人的影子被拉长,他们并肩坐着,离得很近,看起来很幸福。
是不是若他只是阿奇,无数个日夜,他们都会如同地面上的影子一般,亲密寻常。
圆月复上一层薄薄的血雾,今时月坐在原地,身子微微颤了一下,体内多出的修为灵力几乎快要将她的丹田撑破一般的丰盈。
她转头看向伶舟祈,伶舟祈近乎自虐一般的强撑着身体中的毒,不曾用灵力将其驱散。
今时月垂下眸子,她不知此时复刻了伶舟祈的修为,是因他在想些什么,是因痛意可怜她而更加强烈的爱意,还是因爱意而出现的悔意。
可无论是什么,都无可原谅。
作为阿奇,他恩将仇报,屠尽云山村,将她沉湖。
作为帝主,他依旧承袭着王权至上的陋习,不曾给弱小之人挣扎求存的机会。
她曾以为她倾慕的阿奇是学识渊博恭谦有理的真君子,可到头来,不过是一个玩弄权柄,视人命如草芥的阴诡之流。
而她,为了今日的复仇,失去了真心待她的朋友,失去了满眼是她的爱人,失去了曾经那个满怀善意予人真心的自己。
今日,她不为肃清这世道,只为以此芥草之身,向强权讨个公道!
恰逢窗外火光冲天,照亮了寒夜,今时月侧目看向伶舟祈:“君上,似有故人归来,可要见上一见?”
伶舟祈脸色惨白,赤色的凤眸下是无尽的碎裂:“这一切,你早已计划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