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7章 没有退路（2/2）
今时月捧住他的脸，凑近：“你再好好看一看啊，真的不知道我是谁吗？”
她脸上带着轻浅的笑意，手上沾了他的血。
她将血迹摸在无冥身上，面上笑意更盛：“可我从未忘记过你。”
“那时，我被按进混杂着亲人血水的泥土里，我拼命的瞪着眼睛，想要记住每一个人的脸，永世不忘，死也不忘。可是我不争气，眼前一片模糊，到头来却是一张脸都不曾真的看清，除了……”
“我的阿奇，和装束实在异常的你。”
无冥看着这张令自己着迷的脸，还是这般乖顺无害，与上次见面并无不同。
可此刻，他心中竟隐隐生出惧意。
一时间，连脑子也清醒几分。
他视线落在那被他震碎的粗壮藤蔓上，眼底是深深的忌惮：“你究竟是谁。”
今时月无奈的摇了摇头：“我都说的这般明显了，你怎么还是想不起来。”说罢，她恍然大悟：“也是，高高在上的守护使生平杀人无数，又怎会记得被你随手碾死的卑贱蝼蚁呢？”
“能令一方风水凭空消失，只有宗师境的人才能做到吧？”
今时月将无冥眼角的泪抹去，她轻声问道：“痛吗？被人背叛的滋味，被人贯穿胸口的滋味，痛吗？”
“此刻只不过是你一人的生死存亡，我怎么看着你像是要崩溃了一般？你可知，亲眼看着亲人们死在面前，血流成河！你可知被沉入冰冷湖底，湖水涌入口鼻肺，几近爆体而亡！你可知当我从鬼门关爬出，整个村落都消失不见，便是连坟冢也无法为亲友立起，是什么滋味？”
今时月每说一句，指尖便陷入无冥伤口处一分。
无冥额上布满了硕大的汗珠，额头两侧青筋暴起，整个身子痛的颤抖。
可即使再痛，也压不过心中的震惊。
他费力的擡起指尖，落在今时月脸侧：“你是…云山村那个凡女…”
今时月亲昵的对着无冥指尖蹭了蹭：“认出来了呢。”
无冥突然笑了起来，笑声悲戚。
六年前，他奉先帝主之命去云山村接伶舟祈，并且给伶舟祈带了先帝主的口谕。
杀人灭口，一个不留。
他像一个高高在上的看客，冷眼看着那些弱小到没有任何份量的凡人在刀剑中挣扎，无冥是个孤儿，生来无父无母，他赶到时，那些无知的村民听闻他是来寻伶舟祈的，毫无防备之意便将他请了进去，无冥不理解，他们是这世间最卑贱，最弱小的存在，为何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意。
更不理解，一个连普通人家都不如的贫瘠村落，竟还有心力为村里的孩子举办成年宴。
真是可笑。
可笑的同时，他也嫉妒，愤恨。
他拥有着罕见的武学天赋，却自小被人遗弃，更不知生辰何日，连一个低贱凡人的孩子都不如。
暗影卫的铁骑踏遍这一方小小的村落时，他看着他们脸上的惧怕与惊颤，心中是畅快的，他将口谕送到，却并未离开，便就是想要看一看，那个成年宴的主角。
他在看到这一幕时，又会是什么表情。
之后，他看到了，一个比自己的脸还要丑陋的农女，普通至极，算是蝼蚁中长得最难看的那一个。
他满意的看着她绝望，崩溃，被按进泥土里挣扎不开。
那时，他心中十分畅快，就是这样，卑微的蝼蚁就该被按进泥土里，再也无法站起来。
后来，他又看着伶舟祈对那貌丑的少女念念不忘，心中不免觉得伶舟祈虚伪又自找苦吃。
他无法理解伶舟祈为何会对那样一个，生在尘埃里，样貌丑陋的人，生出了特殊的情感，因此不惜对只是与她身形相似的替身一再容忍。
再后来，他大概是被这替身的美貌吸引，爱上了她。
无冥低笑着，眼中的泪水滑落，他看着今时月，指尖微颤。
他爱上她是因她那异常好看，与自己天差地别的脸。
他现在已经知晓了，她便是那丑陋的凡女，可为何还是……
无冥笑够了，神色变得平静。
今时月只见无冥盯着她的眼一眨不眨，骤然释放出全部灵力！
今时月面色一凛，茑萝藤蔓自血肉中破出，又贯穿于血肉！
无冥瞪大眼睛，一条纤细的紫色的茑萝藤自他喉咙中穿过……
他身子一软，缓缓滑落在地面上，眼睛一眨不眨的落在今时月方才那被碎片划破的手腕上。
今时月本以为他是想拼尽全力反扑，因此并未留手，她站起身来，直到那残余在空中的灵力，轻柔的覆在她手腕的伤口上，伤口缓缓愈合。
今时月面色一怔，看向无冥。
无冥似是想说些什么，被贯穿的喉咙却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了。
无冥缓缓闭上眼睛，眼前闪过那个被按在泥土中的少女，如困兽般绝望的悲鸣。
以及……
城南军营密林中，覆在他伤疤上那个柔软的吻。
那是第一次有人，触碰到他脸上的伤疤。
“砰，砰，砰…”临死前的心脏跳动令无冥唇角弯起一抹诡异的弧度。
这般急促，令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密林中……
他有些庆幸那日出现在云山村，若非如此，他不会遇见她，更不会与他有交集。
只是，也有些后悔，毁了她的成年宴……
房间内的少女已经出去，空寂的房间，无冥的呼吸戛然而止。
杀了她想杀的人，今时月面上并没有想像中来的畅快，她回首看向紧闭的房门，心中隐隐的压抑之感，并非她起了恻隐之心，她早就发过誓，任何伤害了云山村的人，她都不会放过，一个都跑不了。
她垂眸看着指尖的茑萝织芽，她身体中复刻的修为能够轻易的杀死无冥，可那代表着伶舟祈那白色的茑萝印记清楚的提醒着她，还不够。
今时月攥紧了袖口，无冥的出现意味着，她为数不多的时间，没有了。
伶舟祈比她想像的还要警敏。
先前，她在暗，伶舟祈在明，她有退路。
可无冥突然过来，只能证明伶舟祈已经发现她生了异心，她没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