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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第 146 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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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第146章

十月的黄河开始进入流凌期,水中产生冰花,河水表面结成冰凌。冰凌不是平滑如镜的冰面,而是虬结纵横的突起,像是开春化冻后又重新冰冻的雪地车辙。

李勖冻结在乌漆大案后的兽皮榻上,整个人一动不动,刚刚剃过须的面上隆起一道道狰狞的冰凌。

关中诸事暂平,他做的头一件事就是剃须,纨妹嫌弃他的胡子邋遢,灵奴也不喜欢他的胡须扎人,所以,在给他们写回信时,他得沐浴剃须。

今晨起来,他又仔细刮了刮了余下的胡茬,虽然与妻儿相见暂时还不能提上日程,但是他可以提前做些准备,一旦这边能够脱身,他就可以立即上马,一刻不耽搁地回去见他的纨妹和灵奴。

行辕中肃静无声,所有人都看着李勖,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忽然,他们看见他动了,他擡起手,摸了摸脸,继而猛地站起身来,大步朝着门外的大宛马走去。

“主公节哀!”上官云追上去,跪到李勖身前苦劝:“关中才克,人心浮动,燕人和魏人一个在东、一个在北,对长安虎视眈眈,主公这个时候绝不能走!”

李勖一手将他拎起来,扔到旁边的马槽里。徐凌拽李勖的胳膊,被他挥手推倒在南墙根的兵兰上。卢锋和卢镝冲上来,一左一右抱住他的大腿,李勖将他们一脚一个踹开,撞得令旗营前铙钹大响。

他们倒了又爬起来,锲而不舍地再次冲上前阻拦,堵门的堵门、牵马的牵马。

“让开。”李勖的手按在环首刀上。

孟晖一跃而上,扑过去抢他的刀,褚恭从背后死死抱住他的腰,他们一哄而上,拼命拦着他,不让他跨出行辕一步。

李勖怒气难抑,拳脚失了章法,也失了分寸,他将所有阻拦他的人都打倒在地,打得再也没有力气碍他的手脚,振开袍子,走出门外。

他纵身跃到大宛马背上,勒紧了缰绳,狠夹马腹,朝着江南的方向疾驰。

“主公留步!”

一匹踏雪驹电掣般从后追上,徐凌朝他虚晃一枪,尔后控辔转向,对准大宛马腹直撞上来。李勖勒马闪避,回身劈手夺枪,徐凌被他这股大力带得猛然向前一耸,顿时从马背摔落到地。他在地上就势打了几滚,将身体横挡在大宛马蹄前。

亏得大宛马认识他,原地立蹄长嘶,徐凌趁机冲着另一侧大喊:“上官,快!”

李勖一侧眸,另外一匹乌骓马已经在旁边等着他了——上官云腾地蹿起来,飞扑到他身上,手脚并用,猴子爬树一般紧紧缠住他,“主公冷静些,您现在不能走!”

上官云想将李勖抱摔下马,然而,他自己那一身骑马的功夫都是李勖所教,如何会是李勖的对手,眼看就要被甩脱,从后面追上来的谢候忽然冲着辕门的方向大喊:“阿姐!”

李勖浑身一震,陡然看向辕门,上官云趁机用令旗蒙住他的头,扭着他一起摔下马背。

“放肆!”李勖扯下蒙头的令旗,刷地拔出环首刀,厉声道:“我杀了你!”

上官云眼含热泪,寸步不让:“就算杀了我,上官云也不能让主公走!”

谢候将他撞开,把自己的脖子递到环首刀刃下,嘶吼道:“姐夫,灵奴已经死了,就算你回去他也不能起死回生!”

李勖青筋暴跳,“胡言乱语,我儿上承天命,他绝不会死!”

“不,他死了。”

谢候摇着头,泪流满面。

“姐夫,灵奴死了,阿父也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为了这场战争,我们付出了太多代价,多少将士埋骨他乡,多少人与父母妻儿阴阳两隔!若是功败垂成,草草而去,我们如何对得起他们,如何对得起我死去的外甥!姐夫,我阿姐在后方苦苦支撑了这么久,如果你就这么回去了,她也不会原谅你!”

李勖两眼发直,“阿纨,阿纨”,嘴唇蠕动着,蓦地闭紧了双眼。

环首刀从他手中脱落,他跌跪下去,垂着头,两只肩胛骨高高耸起,剧烈颤抖。

谢候在抽泣声中分辨出他语无伦次的低语,“……阿纨……我的阿纨……你该有多疼……”

谢候失声痛哭,“我阿姐会挺过去的,她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你回去,而是让付出的所有代价都变为值得!姐夫,关中离不开你,你看着营中这些瓜果、粮食、牛羊,这些都是长安百姓自发送来的,他们被胡人奴役了多少年,翘首盼望王师盼望了多久,他们揭起义旗响应我们,他们也付出了血的代价!你若是就这么走了,会寒了关中百姓的心,他们……他们比我阿姐更需要你!”

“代价,值得,值得吗?”李勖只觉肝肠寸断。

多少次冲锋陷阵,他在三军阵前怒喝,“冲锋!不惜一切代价!”他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这个代价会是他的灵奴。

他的儿子,璎珞项圈上的珠子才满五枚,头一次向他开口讨要东西,还没有收到,就走了。

什么恢复故土,什么重整河山,什么御极宇内,有什么意义?值得吗!

“报!”

辕门外飙来两道黄尘,骑曹斥候飞马而来,近前跪呈一劄,急声道:“启禀主公,昨日夜间,慕容康率五万大军偷袭陕城。陕城现已失守,丁仲文战死,燕人屯兵潼关外叫阵,此为战书!”

李勖缓缓擡起头来,视野中是一片模糊的红晕,清晰的唯有斥候手中那封金线缘边的战书。

他拾起环首刀,撑着地面站起身来,接过战书上下扫看。

两张薄薄的金纸飘零落地时,李勖已经恢复为面无表情。

“令官何在?传我的命令,命骑兵曹、中兵曹、灞上守军紧急集结,出战潼关!”

徐凌大惊失色,关中的攻防战略早就已经定下:守潼关,备高平,待到局势稳定再发兵北图。

燕人袭陕城已经是料定中事,不过是提早了几日而已,如今潼关在手,一座陕城影响不了大局,当务之急是防备北面的魏人。

关中四面环山,易守难攻,唯有北面有阙。当年赵武灵王伪作使者入秦勘察地形,最终确定的攻秦路线正是迂回到关中北侧,之后再发动骑兵闪电奔袭。

赵人没有实行这个计划,是因为迂回战线过长,后勤补给困难,国力难支。

而今魏人屯兵河套,无需长线迂回,十万控弦之士翻越黄土高原,居高临下,只消一日即可兵临长安。他们之所以按兵不动,正是想等燕人先行出兵,之后再坐收渔利。

灭秦之后,先夺河套,再取河东,这是李勖亲自制定的战略,此刻忽然要调兵到潼关之外,这无异于将先前的部署全盘推翻,万一魏人乘势来攻,李军将背腹受敌,恐会将关中拱手让人!

不仅是徐凌,所有人都对这个决定感到震惊,他们追随李勖这么多年,险仗奇仗打过无数,唯独没有打过这种昏仗。

徐凌才要张口,上官云冲他摇头,将那封被撕成两半的战书递到他眼前。徐凌才扫一眼,一颗心顿时如坠冰窟:完了。

那战书上赫然写着:“尔无故兴兵侵凌友邦,致使生灵涂炭,遂招断子绝孙之报。康当替天行道,为天下诛尔。”

徐凌将这两张纸撕得粉碎,他知道,就为了“断子绝孙”这四个字,今天就是大罗金仙下凡也拦不住李勖。

慕容康的激将法起效了。

遮天蔽日的“李”字旌旗自长安北门浩浩荡荡地向着潼关的方向进发,与来时走的几乎是同样的道路。

徐凌率军行在最后,等到与主帅牙旗拉开一段距离后,忽然勒马止在原地,徐部兵马随即停止行进。

徐凌目光追随着前方的大部队,良久后才收回视线,与左右道:“诸位,我等深蒙主公厚恩,万死难报。古人云:’主过不谏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过则谏,不用则死。’今日谏言既不能行,只好违抗军令,待到主公归来再以死谢罪。徐某欲赴高平备魏,诸位若肯追随同去,徐某感激不尽,若不能,徐某亦无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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