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剔骨还父(2/2)
硕大的招魂幡在万仞窟深处飘扬,一个人影手持煌灭,在旗杆顶端迎风而立。
山溪站在正道联盟最前方,擡头仰望那个久违的、熟悉的身影,喉咙深处缓缓挤出两个字:“白、珩。”
带着恨,带着意欲将其诛灭的决心。
面对庞大的正道人士,白珩脸上没有丝毫惧怕,甚至隐隐有些快意。
“来得挺齐啊,只可惜你们其中的大部分人我都不认识。”白珩的目光从一个个修士脸上经过,带着睥睨天下的轻忽之意,仿佛天界神祇俯视弱小的蝼蚁。
他身后是乌泱泱的黑潮,全体魔族枕戈待命,蓄势待发。
山溪提气升至半空,与白珩面对面,枪尖直指他面门,“你我之间,势必一战。”
“你是说,你想手刃自己的亲生父亲,一辈子背上不孝之名吗?”白珩轻嗤一声,一如当日在乾元宗禁地那样,朝他勾了勾手指,“若是你现在向我承认自己的错误,跪下称我一声父亲,入我魔族,我或许能留你一条性命。”
山溪面无表情,并不受他这番话裹挟:“父亲?自我出生那日起,你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吗?仅仅毫不费力付出一丝血脉,就可以妄称父亲了吗?”
白珩轻嗤一声:“你怎知我没有尽过父亲的责任?仅仅一点血脉?看来你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能有今日了。”
“你什么意思?”山溪眉头一皱。
白珩挥动煌灭剑,魔气劈向山溪面门,却在离他三寸时便被他周身凝聚的金色防御结界拦住,随后被金光冲散,化为无形。
“若是没有我这个父亲,你以为你能有这先天灵骨?”
山溪心里大石坠地,心知该来的总会来,若想彻底的剥除魔族血脉的身份,今日他与面前这个人,终须做个了解。
正好正道人士齐聚于此,也可为他做个见证,日后他便无需再费口舌,恨不得剖心以证自己的向道之心。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什么决心,“论理,你是魔族血脉,生下的我不可能身怀先天灵骨,大约是因为母亲的凡人身份,才成就了这番机缘。若你觉得我是因为承继了你的血脉,才得了先天灵骨,今日我亦可剔骨还父,把属于你的东西都还给你。”
白珩摇了摇头,眼中笑意不减,回头用下巴点了点身后被绑在柱子上的白衣身影,“先天灵骨你是该还,却不是还我。”
山溪不解,顺着他视线的方向望去,眼中一片迷茫。
白珩指着薛惊昼,波澜不惊地丢下一颗炸弹,“你身上的先天灵骨,是我从他身上抢来的,要还,你也该还他才是啊,哈哈哈哈哈。”
在他顽劣而肆意的笑声中,山溪整个人石化在原地,脑海里嗡嗡作响,他怎么……没听懂这番话的意思。
下方的人群因为白珩的话炸开了锅,质疑声、议论声不绝于耳,鱼望月身处其中,只觉得脑子都快炸了,她想上前安慰山溪,却被母亲钳制住,动弹不得半步,急得四处巡视,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小师叔,你在哪里,你怎么还不来啊!
理智缓缓回笼,山溪总算理解了白珩话中深意,脸色惨白,僵硬地举起手指了指自己,“我身上的先天灵骨……是从、从t薛惊昼身上抢来的?”
难怪,难怪他自小便和这灵骨磨合不来,原来这灵骨根本就不是他的。
山溪一刹那全都明白了,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天然能吸收灵气,还没学会如何使用时,身体里已经储存了不知道多少灵气。有时他劈柴干活如有神助,有时他身轻如燕像会飞。
可与此同时,他也经受了常人难以忍受的折磨。那灵骨与他不合,总会与他身体产生排斥的反应,时而扎进身体深处,时而又像要脱离身体,长个子时更为难受,浑身都痛,引发整夜整夜的发热,有几次差点把他烧成傻子。
一直到十七.八岁,用野路子学会了引气入体,正确的引导灵力,他才终于不受其扰。
山溪惨然一笑,没想到竟是这个原因。
“你抢走了他身上的灵骨,从我身上换走的,是什么?”
白珩微微一笑,“你是魔族之子,从你身上换走的,自然是先天魔骨啊。子承父业,你原本就该是魔族啊。”
他的话像淬了毒一般不断飘到山溪耳中。
“终于懂了吧,本该堕落为魔族人人喊打的人,是你啊。”
“抢走了别人的人生,你如意吗、快活吗?”
山溪的目光不受控制地瞟向那边低垂着头不知生死的薛惊昼,心里逐渐升起愧疚之情,是他,抢走了薛惊昼的人生……
那个人,世家大族出身,本该有最光明的前程,却因为白珩一念之差,灵骨被夺,从此魔气缠身……
山溪重重闭上眼睛,心内百感交集,不由自主地想,薛惊昼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会屡次针对自己?
过往的种种不断在眼前浮现,山溪心绪难平,良久,他睁开眼,手腕一翻,收起红缨长.枪,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反手对准自己的后颈。
他沉声,一字一句道:“不是我的东西,我不会要。从前不知道这番缘由,如今知道了,自该剥除先天灵骨,还给它原来的主人。”
白珩静静看着他,眼中轻蔑之色不减,似是不信他有如此魄力。
下方的鱼望月急切地喊着他,激烈摇头,“师兄……师兄,不要……”
山溪回身,对着鱼望月淡然一笑,“师妹,你放心,即便没了这先天灵骨,我依旧能从头开始修行,坚守道心,成就道途,他日娶你为妻,你相信我。”
“师兄!”
“不要!”
鱼望月和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同时响起,却都没能阻止山溪的动作。
“噗嗤”一声,匕首扎进血肉之中,山溪脸上的血色极速消失,额头冒出汗珠,鲜血顺着脖颈汩汩流下,立刻浸透了他的衣襟。
剧烈的痛苦令他额头青筋爆,可他对自己毫不手软,拧着眉转动匕首,誓要将先天灵骨剔除。
随着他的动作,白珩的声音仍在耳边。
“你以为,剔除了灵骨,便算是全了父子的恩情吗?”
“手刃亲生父亲,你确信自己还能道心坚定,成就道途吗?”
“真是天真啊,修道有什么好,不如和我一道做魔,天高海阔,肆意快活!”
一道道魔音入耳,山溪手上的动作开始变得迟缓,眼前不断闪过白光,意识模糊。
“念清心咒!不要听他说话!”
薛同云来时,看见的便是这番场景,山溪的匕首已经刺入后颈,灵骨被剔出一半,再难挽回。
“山溪,听我说!他不是白珩,不是你的父亲!”
“他是白亦,他在诱你入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