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现世·三（2/2）
洛天星正在翻手机里的购票软件，突然惊觉以他们两人的本事直接施法赶到那里比高铁还快，于是将手机重新放回口袋。
赫连殊歪了歪头，“不坐车了？”
洛天星心想赶上春运估计已经买不到票了，嘴上说着：“宠物不让上高铁。”
“哦，”赫连殊应了一声：“你要去哪？”
洛天星：“G市莲花公墓，怎么——”
她话音消失在寒风之中，下一秒，一只一人多高的黑猫叼着一位穿着格子风衣的女人，极为突兀地出现在G市莲花墓园门口。
洛天星双脚悬空，无言以对。
这个点儿没什么人来扫墓，坐落在城市边缘的墓园一如既往地十分安静，伫立满一排排墓碑的青山沉默地守望着这方土地。坐在传达室里的保安本来在坐着刷短视频，瞥见窗外巨大的黑影后愣了一下，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他快步走出屋子，出来见到老老实实站在墓园门口的一男一女。
洛天星望着熟悉又陌生的墓园，还没回过神来，就见保安走出来，他疑惑地挠了挠脑袋：“你们开什么车来的？我刚好像看见个挺大的黑车在你旁边，是你们的吗，停在哪里了？”
“黑车”本人吸了吸鼻子，好像有些不适应骤然变化的天气，对她说道：“这边冷。”
洛天星：“......”
保安满是困惑地找了一会儿，或许真是因为天气过于寒冷，他打了个寒颤，不敢继续找了。
他转身刚想跟这两个年轻人嘱咐几句扫墓的注意事项，比如不能喧哗，不能烧纸，却发现他们两手空空，什么祭品都没带着。
这真是来扫墓的吗？
洛天星也觉得好久没来一趟，空着手挺不好意思的。上山的路上她翻了翻兜儿，只摸到了几颗前几天上班时防止低血糖，在公司随手顺的糖果。
“算了，就这样吧。”她自言自语道，“本来也不欠你什么。”
他们要找的墓碑在小山中段，这里不常有人来打扫看护，有些石阶已经积满碎石和尘土，两侧松柏夹道，有些开裂的树干被飘来的烟熏得有些发黑了，枝叶却仍是翠绿而茂密的。
洛天星也不太熟悉这里的路，她找了几圈后，最终停在了一方墓碑前面，和大多数写着两个名字的墓碑不一样，这方墓碑只用金色的漆涂写了一个孤单的名字，上面也没有假花装饰和贡品，只有一个上次忘记带回去的香炉。
这次更是连香都没有了。
“这是我妈。”洛天星跟赫连殊介绍道，“她走的早，我不常回G市，都记不太得她住哪儿了。”
赫连殊对人族的婚丧之事一窍不通，“她不跟你爹葬在一起？”
“他俩离婚了，”洛天星解释道：“等他死了，应该会回自己那边的祖坟，两个人生前都不愿意见到彼此，更别提死了之后了。”
赫连殊活了太久，他已经对人世间的悲欢离合和生死大事有着一种极大的钝感，不太能感受到什么情绪，又或许是因为洛天星叙述时感情很淡，他从中品味不到忧伤的滋味。
“你和你爹娘关系都不好，”赫连殊突然说道，“你对这个世界没有眷恋。你带我来，是想让我知道这个吗？”
“也不全是，”洛天星想了想，笑了起来，似乎是觉得自己幼稚，“其实以前算是有的，大学毕业之后，我发誓要努力打工好好活着，等我爹晚景凄凉的时候光鲜亮丽的出现在他的病床前，他一辈子都想要个男孩传宗接代，结果这么多年到头来也只有我一个，我就拿这个嘲讽他，最好能直接给他气升天。”
赫连殊道：“你现在就可以这么做。”
洛天星开玩笑似的说道：“现在已经不想了，和一个快死的人较什么劲呢，而且他们跟我发消息估计也不是因为我爹想我了，幡然醒悟了，是让我去医院把欠下的费用都缴上的，这些套路我已经看穿啦。”
她蹲下来，将兜里的几颗糖果放在墓碑前。
洛天星低声说道：“这次来的着急，别嫌这些东西穷酸......你以前可舍不得买给我呢。”
墓碑自然没有回应她。
洛天星身量不高，缩在墓碑前小小一团，在寒风中莫名显得有点可怜。
赫连殊微微皱起眉毛，在一瞬间，他久未被触动的心脏忽地生出了一种名为“不忍”的情绪。
一直以来，他坚定的认为将洛天星带回这个世界是正确的——这不仅与他飞升的机缘有关，也是因为那个修真世界在没有飞仙台的支持下，必然走向崩塌，已知是死路一条，以洛天星的天分再加上他的帮助，在这个世界白日飞升也并非难事，何必要在死路干耗下去呢？
赫连殊不明白，他生下来就孤身一人开始流浪，不知度过了多少岁月，在路上斩杀了多少敌人。后来渐渐地，开始有些妖自发因为他的强大跟随着他，又过了许多年，还稀里糊涂的带上了一个妖族老祖的名号。
他见过有忠心耿耿者为妖族复兴破头颅洒热血而无悔，也有蝇营狗茍者为了权势不t择手段，残害忠良，一度让妖族险些覆灭，更多妖随着时代洪流起起伏伏，茍且度日。
他只是冷淡地看着这一切，其实从始至终对妖族会走往什么方向并不关心。
赫连殊是一只很“独”的猫。
从出生起，他的目标也只有“吃饱饭”“活下去”这两点而已，但是这对于一直无人庇护的野猫来说也算是很难的目标了，他挣扎着活到现在，一步步走到了半步登天的修为，也仅仅是因为如此而已。
他没觉得妖族是他的家。
那一栋耗费无数灵石，凝结了数代工匠心血的万妖殿，对他来说也只是个睡觉的地方，和吹过春风长满柔软绿草的高原，亦或是干涸开裂荒无人烟的边界冻土没什么区别。
可是洛天星是不一样的。
赫连殊有些难过了，他对洛天星的想法和感情有所察觉，但是无法理解。
她在三千世界中最先捡到了他，建立起了一段戛然而止的缘分。如果她没有因为那场意外去往修真世界，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他或许有机会去了解这一切。
洛天星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突然发现赫连殊正以一种极为诡异的目光盯着她看，那幽幽的眼神给她看得汗毛都要倒立起来。
赫连殊冷不丁说道：“你是不是后悔救我了？”
洛天星：“？？？”
她完全不知道她在对着墓碑自言自语这段时间里，这只猫脑袋到底思考了些什么东西。
洛天星伸出三根手指，郑重其事地说道：“绝对没有，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那么做的。”
她认真的态度让赫连殊脸色稍缓，他很快就听见了她的第二句话，“不过那天只是我恰巧发现了你，也许换个人，也会和我做出一样的举动。”
“没有也许，”赫连殊摇头，否定了她的话，“我只遇见了你，只能是你。”
洛天星从没觉得过自己会是多么特别的一个人，也没理解他话中的深意，笑着说道：“好吧，一切都是命运注定。我只是在想，如果没有遇见那场车祸，我也许就不会——”
“你一样会去往那个世界。”
赫连殊打断了她的话，他似乎知道她要说什么。
洛天星一怔，“为什么？”
“你还不知道吗？”赫连殊双眉微皱，“那方世界已经是被重置过一次的，在那之前我和闻人照夜同为渡劫后期修为，只差半步登天，那时他被封为仙界至尊，联合五洲之内的各宗门势力来妖界讨伐我，而我已经在这个世界发现了你的踪迹，将妖族事务全部放手给鹤小独，准备来这方世界找你，但是大战前夕，他不知道使用了什么手段，竟然将时光逆推百年。”
洛天星目睁口呆地听着，隐隐觉得他的话有些耳熟......这不就是小说《仙魔劫》坑之前的剧情吗？！
赫连殊沉声说道：“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比我快一步，在我找到你之前将你召去了那个世界。当然也正因此，你本该是我证道的契机，却被他横夺过去。”
洛天星这下是真的有点懵了，“为什么是我？那时候我跟他根本没有交集......”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手机在她的风衣口袋里微微发热，洛天星想起自己在车祸之前，曾在小说空荡荡评论区里留下过几条鼓励男主和作者的话，那是她和闻人照夜曾经唯一的交集了。
而她临死前的愿望，也在《仙魔劫》的世界中以一种奇怪的方式实现了——从小到大，洛天星能过上轻松日子跟闻人照夜任劳任怨地给她当牛做马脱不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