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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葬期(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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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张全忠有所预料的,但这一日真的到来时,仍叫他怅然若失。

失去核心地位,意味着人际关系的流失。以往巴结讨好的人,不再接近他,就连干儿子张吉也不如之前那般孝顺,鲜少来探望。

这让张全忠开始重新审视身边人。靠着他提拔推举才得到如今地位的干儿子,似乎已经不需要他这根高枝了。

张吉近来与国舅走得很近,张全忠还发现,他在偷偷将宫中消息往外传递。

收取消息的人,或许正是国舅华明德。

被众人视作疯了的俞贵妃,说是华明德要害她,那时在长春宫当差的正是张吉。张全忠不禁怀疑起来,难道他也参与了其中?

但他的疑问还未问出口,张吉忽然急病暴毙于宫中。

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张全忠愕然之余,再也沉不住气,张吉的死必定有蹊跷!

若俞贵妃被害的事张吉当真参与其中,那他一定是被人灭了口。

张全忠几乎不敢想象,谁会是下一个目标。难道要让奸佞小人横行无忌,肆意妄为?

宫中的人都是不可信任的,张全忠不可遏制地生出这样的念头。

俞贵妃正是在这样的绝望处境下,选择了投井自杀。那时俞贵妃在向他求救,他却只是不痛不痒安慰几句,彻底断送了她的性命。

是他的漠视,害死了俞贵妃!

华太后与国舅的眼线遍布,宫廷已经不是文帝在时的宫廷了。

必须,拨乱反正,让所有事物回归正轨。

张全忠想到,只有让那个不称职的新帝,离开不属于他的位置,才能正本清源。

怀着坚定的信念,张全忠借清扫名义,来到文帝生前居住的寝殿。

这里被太后命人封闭起来,不允许人居住,只叫人每日按时清扫落尘。

门外把守着太后派来的侍卫,就连打扫的宫人进出都要进行搜身,严禁带入危险的东西,或是夹带贵重物品出来。

张全忠任由搜身,态度自然。侍卫摸到他胸前硬物,问道:“这是什么?”

张全忠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笑道:“这是先帝御赐的玉佩,我不敢随意放到别处,每日贴身携带,以示对先帝的尊敬。”

侍卫闻言,不再追问,张全忠很快得到放行。

独自进入殿内,张全忠没有耽搁,径直走向文帝生前放置箱子的地方。

挪开挡在外面的木箱,张全忠细细摸索,扣动一个凹槽,木板应声翘起一边,那是一个暗格。

文帝命人打造的那只内部构造精巧的箱子,正静静放置于暗格内。张全忠忍不住朝外张望,生怕声音惊动外面。

支着耳朵倾听,没有异样声响,他才继续动作。

将箱子取出,张全忠手心里汗直往外冒,在身上擦了擦,才拿起玉佩,开启密箱。

随着密箱开启,其中的物件展露在张全忠眼前。

——一封写着“五叔亲启”的文帝亲笔信。

张全忠颤抖的手将那封信取出,天人交战,不知该不该打开看。

犹豫再三,他还是将信放了回去。

虽然没有看信的内容,却已经明白了皇帝的意思,皇帝是要他将这封信交给淳王。

外面都是太后的人把守,搜身仔细,张全忠完全没有自信可以躲过他们的搜查。这也就意味着,他无法将这封信带出去交给淳王。

张全忠悄悄将密箱放回原处,清扫掉自己碰过的痕迹。

既然无法将信带出去,那就将玉佩交给淳王殿下,让他自己亲眼来看便是。

仔细将宫殿打扫过一遍,张全忠走了出去。

离开的搜查比进去更严格,就连鞋袜都脱下来查看。张全忠庆幸,还好他没有铤而走险。

他要找机会,去见淳王一面。

都城内渐渐放宽松,各衙门官员及家属却在华太后要求下两个多月不能饮酒歌舞。

按理来说,这下应当可以专心做正事,钦天监监正却看着罢工的顾拂直犯难。

不能痛快喝一顿酒,顾拂反而更加浑浑噩噩,成日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了无生趣。

“皇帝梓宫总不能一直放在宫里,你倒是算个好日子出来啊!”监正恨不得给他后脑来那么一下,给他提神醒脑。

顾拂撇嘴:“你们自己算算得了,反正别人也不懂。”

监正握紧双拳:“这不是都知道你算得准,还是你来定日子的好。”

顾拂抓了抓头发:“都是放屁,你们就是知道,太后不舍得让梓宫入葬,不想担这个责任。”他小声絮絮叨叨,“依我看,就留在宫里过年好了。”

“啪!”

监正的巴掌还是落在了顾拂后脑勺上,声音清脆响亮。

他一乐:“原来是实心的呢。”

顾拂瘪嘴捂着后脑:“完了,拍坏了,什么都算不出来了。”

他向前往桌上扑倒,开始耍无赖。

梓宫留在宫里最多三个月,绝不能超过四个月。华太后一拖再拖,压力就顶在了钦天监头上。

监正好话坏话说尽,顾拂只管闭着眼睛嚷嚷:“酒,酒,我要酒。”

没有办法,监正只好私下给他弄来一坛酒,喝了好算吉日。

一半酒水下肚,顾拂终于不再折腾,认真研究起日子来。

“下个月初七就很不错。”顾拂打了个酒嗝,“天晴无雨,宜丧葬,宜嫁娶,诸事皆宜。”

监正只听他前面那句,后边的都是胡话,终于得以拿去交差。

顾拂的好运气名不虚传,监正将选出的日子上报给太后,这次没有被驳回,顺利定下了。

钦天监定下葬期,各衙门也有所行动,将送葬官员姓名上报请示,除此外,还要定下一名带领祭拜、护丧的官员。礼部核定名单,太后仍要亲自过目一遍。

护丧官是整个送葬行程中主理人,自然要由朝廷大员担任。

一直默默为文帝守灵的淳王在此时向华太后请示,自请担任护丧官。华太后也当场应允下来。

对这件事异议最大的人,却是礼部侍郎华明德。他甚至跑到华太后面前抗议,不赞同护丧官的人选。

“太后,您怎么就同意让淳王护送陛下?他手握重兵,本就不将旁人放在眼里,您这般擡举,只会让他觉得您可欺,日后更目中无人。”华明德抱怨道。

华太后只是淡淡瞥他一眼:“只是护送皇帝梓宫而已,哪有你说的那样夸张。我已下了懿旨,不容更改。”

华明德低下头,畏缩地放低声量:“臣不是对太后的决定质疑,只是怕淳王气焰嚣张……”

华太后看向身边伺候的太监福禄:“好了,礼部侍郎若是没有其他事,就回去吧。”

华明德知道太后不想再听他说话,自讨没趣的行了礼:“是,臣退下了。”

华清夷闭上眼,手肘撑着几案,揉了揉眉心。

赵靖珩的确是烫手的山芋。

她的丈夫,她的儿子,都深深信任着这位为国征战沙场戍守边疆的亲王,而赵靖珩也从未辜负过他们的信任。

华清夷从不怀疑赵靖珩对过去两位君主的忠诚,但并不影响她不确定赵靖珩对当今执政者是否依然忠诚。

赵靖珩手中的兵权,是她的丈夫亲手交给他的,也是她的儿子亲手为他巩固的。边疆几十万大军牢牢掌控在赵靖珩手中,外族眼中多么不可撼动,得不到效忠的君主就会多么忌惮。

华清夷当然明白弟弟的意思,可她不能那样做。

淳王是柱国大木,是守卫大兖的坚壁。

她清楚怀熠为何会留下那样的遗诏,没有子嗣的皇帝离世,拥有实权的淳王才是继任守护王朝的最优人选。但却因为她的一时行差踏错,另选了并不适合做皇帝的赵青炜。

她已经下了一招昏棋,再不能自毁城墙,笼络赵靖珩,表现出对他的信任才是正确选择。

还有,让他送怀熠最后一程,想必,也是怀熠想要见到的吧。

延光十二月初七,皇宫内,皇太后及宫眷依次按礼仪祭拜,护送皇帝梓宫出宫。

葬仪列于午门,百官哀服于拜位整齐排列,经过一系列繁复的跪拜祭礼,灵驾终于向帝陵进发。

赵靖珩的坐骑在队伍前列,亲王及宫眷在队伍后哭随。

班贺也在护丧队伍中,耳边哭声不绝,分不清真情假意。他垂下头,与旁人一样擡袖,也知晓旁人与他一样并无泪水流出。

班贺悄然擡首,遥遥望着前方马上的背影。挺直的背脊在烈烈寒风中毅然孤傲,却似乎有悲风顺着他的方向而来。

运送棺椁的龙輴车往城外行驶,这条路已被提前清理干净,不会因任何事物避让改道。

这世上最疼爱赵怀熠的人,正亲自护送他,前往这条不归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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