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第一百零六章(2/2)
正准备解开的那一瞬间,林以纾突然按住了王兄的手。
不对劲。
这一切都太不对劲。
她太沉溺了。
她怔愣地仰着头,艰难地说出了两个字,声音艰涩地从喉咙中挤压而出,“破...道...”
哪怕她现在根本不明白这两个字的意义,可神识的深处,有一个执念不停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在她左眼的绸带快要被解开的时候,让她直接念出了声。
随着这一句落下,眼前的所有光景突然破碎,皲裂地化为斑驳的碎片。
光景晃着,林以纾眼前改变,她又变成了...一只兔子?
兔子低着头,用爪子给自己洗脸,而后艰难地用兔牙啃着满地的胡萝卜。
一根胡萝卜就啃一口,奢侈!
胡萝卜是她的哥哥给她带回来的,她只不过是说想吃一颗胡萝卜,但是醒来的时候,巢xue里面满地都是胡萝卜。
她是一个修炼百年的兔子精,在兔子精中还是个未成年的存在,化形很艰难。
但她灵力尚可,所以在妖邪中还算能保全自己。
自从她的哥哥将她认回去后,她就过得更加自在了,几乎可以在修仙界横着走。
说起来有些奇怪,她明明是个兔子,为什么她的哥哥是条..龙。
哥哥在修仙界还有个身份,他好像是个什么门派的仙君,林以纾住不惯人类的地方,哥哥才为他们二人造了一个巢xue。
哥哥造的巢xue超级大,她每次出门都会迷路。
林以纾擡起爪子,挠着自己垂下的双耳。
还没挠出个什么,一道高大修长的身影走来,盖住了她所站的地方的光影。
复金珩弯下身,将兔子给捞到手心。
林以纾有些恐高,双手双脚抱住复金珩的手腕。
复金珩的手盖住了她的整个脑袋,一捋,林以纾感觉自己的脑袋壳壳都快被捋得掉下来了。
其实林以纾很不习惯和人相处,她曾经多次让复金珩变回原形和她相见。
但变了几次后林以纾就老实了,复金珩的原形太大了,每次他变回原形,林以纾都有一种自己没办法给他塞牙缝的感觉,一种来自种族的压制让她看到复金珩根本不敢动,屡次吓出了高烧。
这才有了现在人和兔的相处。
林以纾原本对这个凭空而来的哥哥很是忌惮,但他们一起相处了很多年,复金珩已经成为她身边最亲近的人。
林以纾现在甚至敢吸复金珩的灵力了。
她对灵力有个执念,不知道为什么,她特别希望自己能变得很强,变成超级塞亚兔,成为一脚踏出去让天地震晃的兔...
虽然想法中二了点,但是变强总是对的。
哥哥最近给了她一个提议,说双修可以极快地提高她的灵力。
双修?
兔子屁股坐在复金珩的腿上t,小口地咀嚼着胡萝卜。
双修是什么?双修可以吃吗?
以后试试。
她正吃着呢,短短的尾巴突然被修长有力的手摸了一下,兔子整个跳起来,晃着尾巴。
捋毛可以,捋尾巴毛不可以!
这是姑娘家多么隐私的地方,哥哥作为大门派的仙君,作为一条龙,怎么连这都不懂呢!
她正吃着胡萝卜,脑袋后的绸带突然被解开,她吃胡萝卜的动作顿时慢下,直接蹦了下来,用爪子捂住快要掉落的绸带。
她紧皱起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不能沉溺进去,都是假的。
一切都是幻想。
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是个兔子。
但、一切都是假的。
只有不能解封的左眼是真的。
林以纾艰难地说出两个字,“破...道...”
眼前的幻觉又开始湮灭,化为碎片掉落,林以纾往后退了几步,左眼疼得厉害,她挣扎着想从幻境中走出来,但一股莫大的力量拖着她,将她拽入一个又另一个的幻境。
盛烈的日光、温暖的触觉,都隐藏着无限的恶意。
林以纾逐渐恢复了坠入深水的记忆,面对幻境中的变化,她僵硬而艰难地挣扎着。
所有的幻境都只有一个目标。
彻底解封她的左眼。
“哥哥...”“王兄...”“皇兄...”她遇到了不同的复金珩和自己。
破道显然知道谁是她心中最重要的人。
眼前的光景不停地变,她看到陈娘尖叫着跑向她,想要扯开她眼上的绸带,“是你害死我!是你害死的我!”
光景又皲裂。
画面轮转,她变成不同的人,遇到记忆中不同的旧人,她在光景中不停地奔跑着,躲藏着或是温溺或是暴躁的陷阱。
光景的最后,身穿礼服裙的林以纾躲在房间内,外面光鲜的宴会只会让她感到枯燥和厌烦。
门被吱呀打开。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为什么藏在这里?”
“哥...”少女擡起了眼,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有些不自然地躲开复金珩,想要离开这个房间。
“砰”的一声,高大的身躯拽住她,将她推倒在床上,禁锢住,少女的裙摆在床上铺展开。
复金珩的下颌线绷紧,“为什么躲着我?”
她有些惊讶地望着复金珩。
不对。
不对劲。
一切都不对劲。
但复金珩压着她,已经开始解开她眼上的绸带,力气之大,林以纾根本无法躲开。
她挣扎着,“放开我!”
不对劲。
复金珩不可能如此对她。
幻境...
是幻境!
林以纾捂紧自己的左眼,她看向了天花板,开口念出了三个字。
这次她没有再喊破道。
戳穿破道似乎没有任何用,她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陷入新的幻境中。
她道,“东洲镜。”
东洲镜叮铃应声,从纳物囊中飘飞出来。
林以纾单手结印,“破!”
东洲镜应声而破,炸裂的镜子碎片将整个幻境割裂,幻象黑白切换,被割裂的地方不断往下流血。
东洲镜是掌管幻觉的祟地,没有任何术法比东洲镜更适合用来对抗幻觉。
镜子如同疙瘩一般密集地长满了幻象的四壁,碎裂、形成一场爆炸,将四周炸出硝烟。
硝烟四散,镜子的碎片“啪嗒”“啪嗒”掉落。
林以纾摔在地上,撑着满地的镜片坐直,大口地喘着气,身上的衣裳湿透了。
她抚开身上扎着的镜子碎片,站直了身。
她瞳孔紧缩,环顾着陌生的四周。
胸口好闷,快要喘不过气,巨大的压迫感按压着她,让她本能地感受到战栗。
她不再置身于深水中,而是置身于地下如若地心的地方,四周都是漆黑的,她看不清任何东西,但能感觉到脚下的地面是游动的。
有那么几瞬,林以纾的整个身体都无法动弹,仅仅是被地下之物盯着了,她就定住了。
破道,在地下。
阴森的万道声响在林以纾的耳畔响起,“殿下,你的王兄已经死了,你不难受么?”
林以纾整个人颤抖了一下。
声音从下方传来,她往后退了几步,“不可能...”
她的眼神只颤动了几下,很快恢复了冷静,“王兄不可能死。”
地底的声音冷笑着,“我忘了,你们兄妹两个应该有所感应,我说了一个低劣的谎言呢。”
林以纾的双眼逐渐适应了地底的昏暗,她低下头,看向破道。
阴森的声音响起,“你真的决定要直视我了么?”
直视不可直视之物,直视所谓‘神’后,将再也没有机会撤身。
到这个时候,林以纾却不需要再撤身了,她低下了头,望向了地底——
整个地面上,铺满了一层疮疤般的表皮,缓慢地蠕动着,表皮里混杂着无数凡人和邪祟的血肉,粗糙而厚大、庞然的地皮上长满了眼睛,上万、上亿的眼睛在地皮里蠕动,转动,以不同的角度眨着眼。
像极了大地的呕吐物,集全了整个世间所有的恶意。
林以纾和这些眼睛对上视线后,身子一弯,七窍往外流血,她用竹篆撑在自己的身体。
萧瑟中,她突然笑起来,纤细的身躯震晃着。
可笑。
真可笑。
阴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什么可笑的。”
林以纾:“原来‘神’长这个样子。”
原来那么多人信仰的新生,就是这么个模样,他们知道,自己信仰着什么吗?
这和人类信仰蚂蚁有什么区别?
可正是这样的破道,一次一次地带来了世间的浩劫。
地面之上,人们尖叫着逃跑,被硕大的眼球盯着,踉跄、摔倒,被地皮掀翻,卷入了地底,化为了一滩滩的血。
林以纾的耳畔,全然都是尖叫声。
破道蠕动着,密不透风地蒙住了地底,化为一张绝对无法突破的茧,包裹住林以纾。
林以纾苍白地环顾四周。
这要...如何...
她感觉自己被地心包裹住了。
破道告诉她了一个事实,“殿下,你再也出不去了。”
窸窣的呢喃在耳畔不停地响起,重叠的声音扰乱着她的神志,万物修的弊端在此时暴露,太多恶意的声音充斥她的双耳,引诱着、嘲笑着、辱骂着、在神识内炸开,如同烧沸的水,将神识烧得震晃、皲裂。
“你怎么这么没用...”
“你能做得了什么...”
“你知道你的王兄现在为了镇守东洲,受了多重的伤吗...”
“你如此渺小,怎么可能守护的住你的王兄,守护的了这世间。”
“别挣扎了,顺应我吧。”
“顺应我吧。”
“顺应我吧!”
“顺应我!”
少女捂住双耳,双眼猩红,竹篆掉落在地面。
她尖叫着。
她跪在地上,在上万眼睛珠的凝视下,手伸向了自己的左眼。
纤瘦的手腕不停地颤抖着,冰霜从自己的左眼褪下。
彻底解封。
就在这一刹那,血从左眼喷射而出,汩汩地溅起,喷洒向半空。
蠕动的黑气从她的左眼爬出来,贯穿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