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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第九十章 复苏(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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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羽继而道:“神女壤不死不灭,她的身躯和意识已化作碎星散入人间,修补各处生机,恰如轮回转世。只要你花些时间将这些碎星尽数拾起,或能将她重新拼凑出来。”

仿佛印证他的这番话,一颗散发出柔光的碎星飘飘然自头顶落下,降在殷无渡染血的掌心。

少年的眼睫颤了颤,周身白焰渐渐收敛、蛰伏。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颗微若萤虫的碎星,如同捧着一颗心脏,一根救他出无间地狱的蛛丝。

那光映在他漆黑枯槁的眼底,如魂灯复明,燎出一抹亮色。

殷无渡将这颗脆弱的星尘小心地送入识海中护好,而后踉跄起身,还未站稳步伐便飞身朝下界而去。

速度之快,如陨星降世,划出长长的光尾。

柳云螭妖力大损,几乎快维持不住人形,正靠在苍羽的肩上休憩,便见殷无渡自眼前疾驰而下。

她下意识要追上去,却被苍羽一把按住:“他已恢复生念,不必担心。”

殷无渡几乎是自九天降落,砸在了昆仑山上。

刚修复好的校场被砸出了一个深陷的巨坑,烟雾缭绕间,额间红纹的少年神明缓缓起身。

他踉跄了一番,随即很快稳住了步伐,环顾四周乌压压的人群:“你们,有看到晚晚的星尘吗?银白的,发着碎光的。”

或死而复生,或劫后余生的各家修士一脸茫然。

“我还想问你,晚晚人呢?为何没和你一起下来?”

梅初月和沈青罗大概猜到了什么,互相对视一眼,面色凝重起来。

白妙亦是着急道:“师父呢?”

殷无渡置若罔闻,只哑声问:“星尘,看见了吗?”

“是……是这个吗?”

终于,人群中传来一道犹疑的声音,墨昭昭将一颗碎星递至眼前,“我在天柱边见到的,周遭十一峰上还有许多。”

殷无渡接过那枚星尘,道了声“多谢”,便朝天柱飞去。

那日,天机卷降落人间,将白玉京上发生之事一一投射至了昆仑山巅。

于是众人才知晓,关键时刻是谁以身补天、力挽狂澜,扭转了人间秩序。

之后,仙门聚首议会,玄天府和数十家仙门掌权人一致决定设立“灭魔日”,以此纪念仙都之主的旷世之功。

然,这个提议被六欲仙都一口否决。

“我们尊主就是为了天下无神,众生自己掌控命运,这才以身殉道。设置神祭日和灭魔日皆与尊主之道相悖,是故不敢茍同。”

玄青与白妙代表仙都赴约,义正词严道,“还有一言,既然天魔乃是陨灭的神明之身感染混沌之气所形成,这世间便不该有神,诸君也该好好想想自己的道在何方。”

闻言,百家皆寂。

经此一战,神明的光环被彻底打破,仙门百家花了十数年的时间建立新秩序,修炼不再执着于飞升成神,也不再攀比仙门世家中谁家依附的神明最多,而是返璞归真,追求延年益寿和除魔卫道。

各家仙府低调做事,于风水宝地潜心悟道,诸多良田城池无暇看管,便尽数归还于凡骨百姓手中。

百姓们不再仰仙人鼻息讨生活,自然欢喜,勤勤恳恳种地开荒,凡间渐渐恢复了千年前的富庶热闹。

……

六十年后。

浮光国是自仙门治世以来,新制之下建立的第一个人间王朝。

建朝三十年,轮到少帝这代,正好是第三代。

少帝年方及冠,上位不过数年,却将王朝治理得井井有条。他主张恢复农桑、发展营造,并重用太史局制衡仙门,与仙门百家签订《庆宁之约》,勒令凡人不得随意打扰仙家清净的同时,也约束下山入凡的修士需凭太史局的路引步行入城,且不得随意施法扰民。

据说,他这些新政条例,乃是自九百年前曦朝最后一位人皇留下的变革手劄中得到的启示,故朝中有御使大夫上书言:“曦末人皇被骂了八百年的‘暴君’,七十年前虽已正名,但毕竟留下了污迹。陛下沿用此手劄,恐于民心不利。”

少帝只笑道:“英雄不问出处,只要是利民良策,便皆可采纳。何况曦末人皇的污名已然昭雪,朕为天子,自当做万民表率,以彰为贤是举的决心。”

于是新政便顺利地推行下来。

这年七夕夜,太史局发现一名玄衣仙人未凭路引入城登记,便私自飞身掠过皇城上空,惟恐其作乱,急匆匆来禀告少帝。

少帝闻言,看了眼外边的夜空。

星河万里,银汉璀璨,眼下的确是星殒频发的季节,遂问道:“那名仙人是否一身玄衣、怀中抱着一只发光的琉璃集星瓶,且生得极为出挑俊美?”

太史局的官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答曰:“这……天色太黑,那仙人飞行速度又极快,俊不俊美的……臣等未曾看清楚,但他的确是一身玄衣,怀抱净瓶。”

少帝托腮笑了声:“诸卿别紧张,这位上仙不惹事,也不屑于惹事,只是每年会在九州各处捡星星而已。有时星雨稍纵即逝,他情急之下才会如此。”

太史令问:“陛下与这位上仙认识?”

少帝道:“四年前,有过一面之缘。那年岁末,朕刚登基,有人自南海进献了一枚星辰石,当天夜里他来找朕,问朕能否将星辰石给他,他可以用别的东西交换。朕见他不像刺客,就问他要这块破石头作甚,他一下沉了脸色,说……说这不是‘破石头’,朕若再胡说,他就动手抢……”

太史局诸位齐齐倒吸一口气。

少帝笑了笑:“仙人嘛,脾气都有些古怪。后来他说,星辰石是他消失的妻子,朕这才猜出他是谁。”

太史局中年纪最长的一位老星官露出了“原来如此”的神情,捋须遥忆当年:“七十年前,灭魔之战,仙都之主以身殉道,便是化作万里星河。”

“是啊,他竟然找了这么久。朕一感动,就将星辰石给他了。”

少帝提起朱批慢悠悠批阅奏章,继而道,“临走前,他见朕在钻研新政的手劄,便顺嘴提点了朕两句,针砭时弊,犀利无比。朕年少气盛,心有不服,问他‘你又没做过皇帝,怎知朕的政令不行’。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抱着净瓶转身,消失在夜风花雨之中。”

如今四年已过,依照玄衣仙人之意完善的政令果真推行得十分顺利,浮光国也彻底站稳了中州王庭的脚跟。

少帝合拢奏折,望向窗外自语般道:“又是一年星雨时节,也不知道,那位仙人有没有寻回他的妻子。”

六欲仙都,饮露宫。

寝殿后的空地种了一片偌大的天河繁星,经过六七十年的打理生息,花株几乎已经遍布了整片崖台山涧。风一吹,银蓝的浅光氤氲在半透明的花瓣上,好似漫天繁星摇曳。

花丛中心乃是一尊栩栩如生的白玉雕塑,雕的是仙都少主醉卧花间的绝美风姿。

一名新来的小狐貍侍婢端着茶盘走过,瞥见那道独自静立花丛中、抚摸雕塑鬓角出神的颀长身影,感慨道:“那位天人般俊俏的殷公子又来了啊。”

旁边年长的侍婢道:“殷公子是咱们仙都之主的恋人,痴情得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回饮露宫看一看,有时候对着尊主的画像与玉身雕塑出神,一发呆就是一整夜。据说,一百六十年前的今日,是咱们尊主将殷公子捡回家的日子呢。”

“菱姐姐,你见过尊主吗?尊主是不是和画像上一样漂亮?”

“画像远绘不出尊主风华之万一,那可是名动逍遥境的大美人。就连殷公子亲手雕的这尊白玉塑像,也不及尊主本人耀眼。”

“天呀,那得好看成什么样子?”

“将来你见到尊主就知道了,长得美只是她身上最不起眼的优点。她的明-慧与强大才是无人能及,是我们仙都女子的骄傲。”

小狐貍听得两眼冒光,用茶托挡住红扑扑的脸颊,艳羡道:“不知尊主何时归来……若我能近身伺候,一窥芳颜,那该有多好呀。”

风次第掀起花浪,天河繁星摇曳生姿。

玄色的衣摆如最浓重的墨色淌过花丛,月辉勾亮少年英挺漂亮的眉目。

殷无渡指间勾着紫金玉葫芦,倚着冰冷的白玉雕像半躺在花丛间,缓声一笑:“听,那群小狐貍,又在议论你了。”

他仰首豪饮了一口仙人泪,搭在膝头的玉白指节摩挲着银光柔软的琉璃集星瓶。

这七十年间,他走遍了九州各个角落。

晏琳琅曾经结下的善缘旧友得知他在收集星殒碎片,都自发来帮忙。

今日沧浪从水底捞出来两片,送到他手里;明日昆仑从角落里挖出来几颗,命鹤使衔去仙都;还有傀儡宗的小机关木偶,东海的妖仙,和灵澜四处游玩的梅初月,人间的帝王,宫家的商队……

许多、许多人在帮他打听星殒碎片的下落,或是机缘巧合得到了,便直接送来他手中。

众人拾薪火焰高,七十年过去,加上他四处搜罗的那些,一共找回了三千七百八十六枚碎片。

他不知道晏琳琅的意识究竟碎成了多少片,也不知道要集齐哪个数字才算是终结,只能锲而不舍地、日复一日地找下去,找下去……

“上个月宫家来了消息,说北境雪域或许有星殒碎片,我去找了,翻遍整片雪域也只找到一片。”

殷无渡低声呢喃,将最近发生的事说与集星瓶中的点点荧光听,“对了,你很多年没有见过宫渚了吧?就是那个女扮男装的凡仆——曾经的凡仆,她如今已是九州最大的商户赢家,仙、凡两界通吃。不过她已经很老很老了,有……九十岁了吧,曾孙都能满地跑了。我这次见她,她已经没办法拄拐站立,满头白发,皮肤都干瘪地皱在一块,但仍挂念着你的存在。哼,还算讲义气,当初你的心头血,没有白给。”

集星瓶安静地亮着,没有半点回应。

殷无渡又饮了一口酒,像是要将这些年的苦涩一并吞下,屈指敲着额角想了想,找到了新的话题。

“今年一共只找到三颗碎片,较之前少了很多很多。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快要拼凑齐全了,还是其他的碎片已经消失在了天地间。说实话,我有点慌,怕你等太久,怕你责备我不够努力。”

“然后,我又去了东海,没找到新的碎片,但是见到了那只傻鹏鸟。上次我和你说过的,柳云螭觉得养伤无聊,于是趁东海之主不备将妖魂抽-出,投胎去了人间,说要真真正正做一回凡人。那傻鸟就抱着她冬眠缩小的螭身到处找啊,找啊……找得脑子都不正常了。”

殷无渡轻笑了一声,指腹轻叩瓶身,“傻鸟说,我端着集星瓶的样子好像一个守着亡妻牌位的鳏夫。我说,‘不会说话可以把舌头割了下酒,你再废话,我就把你的姘头炖成蛇羹,佐酒糟鸟舌吃。’他生气了,和我打了一架,没打赢,跑了……呵,大概是去凡尘人境,找他老相好的转世去了吧。”

夜风拂过,花叶摩挲,似乎也在窃窃低笑。

“他还能找到自己的老相好,我捡了这么多年的星星,也没能……罢了,我承认我是有些嫉妒他。”

“我像鳏夫吗?鳏夫很老的,我……我也不显老吧?”

“方才照镜子的时候我就在想,若是我没了少年气,不那么像‘阿渡’了,你醒来后会不会吓一跳?”

“快些醒来吧,晚晚。”

“我怕我,撑不住了。”

“奇怪,我以前明明话不多的……”

殷无渡长长吸一口气,躺倒在花丛中,擡臂盖住了微红的眼睛,自语般道:“我大概是醉了。”

一年不眠不休,少年终于疲倦地阖上眼睫,沉沉睡去。

月影西斜,清露无声自花瓣滑落,落在集星瓶上。

集星瓶摇晃了一下,扑倒在地,软塞被翻涌的星光顶开,无数萤虫般柔美的光点飞出,伴随香风和花雨,缓缓交织出人形的轮廓。

万籁俱静,除了云间月色,无人发现这安谧奇诡的画面。

星华凝成的少女胴体由透明转向实体,长发如一汪墨水倾泻而下,遮蔽在腿下,依稀可见骨肉匀称,肌肤细滑如玉。

她随手一抓,抓来月华披身,银花缀裙,迈动纤细的双腿朝殷无渡走去。

她蹲身歪头,单手支着下颌,伸出纤细的指尖点了点少年紧蹙的长眉,很轻地唤。

“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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