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前日谈·山博士 ◇（2/2）
他们得到了神明的馈赠却依旧不满足。
他们总是想要更多，永远对现状不满。
贪婪让他们失控，底线开始降低后就不会停止……最后，他们终于染指了“生命”。
尼莱乌斯从出生起就知道自己是人造物，而且是最特别的人造物。
因为她的身体在长到成年后就不再生长，数年过去，也没有丝毫衰老的趋势。
经过反复观察实验，创造出她的人类得出一个结论：他们制造出了一种异常长寿的生物。
尽管是偶然得到的结果，但在人类寿命逐渐下降的中古时代，她的出现足够让人们陷入疯狂。
可惜的是，即使用相同的手法去合成，其他的实验体也没有再出现一个像尼莱乌斯这么成功的个体。
有些遗憾，但尼莱乌斯的“父母”依然十分满意。
她是他们最杰出的“作品”。
是敛财的工具，亦是炫耀能力的展示品。
唯一的意外是，尼莱乌斯的智慧似乎超过了他们的预期。
她不像其他实验体那样愚钝，她拥有与人类等同的智慧，
她不能忍受被关在几平方米的牢笼里，手脚戴着银色的镣铐，靠着别人推进来的食水勉强度日。
她没有丝毫隐私，不论何时，都有可能被推出来供人围观……
尼莱乌斯反抗过，可最终除了毒打什么都没得到。
人们并不关心她是否会感到难受，也不会在乎她的诉求。
他们只对她的身体感兴趣，穷尽一切也想破解她的身上的生命密码。
尼莱乌斯意识到这一点，开始陷入更深层的绝望。
有时她会觉得这样很没意思，也想过就这样死掉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可她还是想活着。
“求生欲”是每一个生物镌刻在身上的本能，即使她是人造物也不例外。
所以，在几轮抵抗后她抛弃了尊严。
任由他们取走身上的皮毛甚至血肉，表现得越来越温和无害，慢慢让他们放下戒心。
中古时代的人类寿命都不长。很快，创造出她的“父母”就死去了。
第一任“父母”死后，她又迎来第二任和第三任……只要不破解她身上的秘密，围在她身边的“父母”就不会消失。
她的寿命远比她的“父母”们长很多，几年下来，足够她学会他们的语言。
但她这次涨了教训，再没有表现出自己已经能听懂他们说话，依旧保持懵懂无知的样子。
只是在那之后，学习变得更加容易。
她的“父母”都是十分优秀的魔导师，是站在大陆最顶端的人类，知道的东西当然比普通人更多。
他们教导学徒的时候尼莱乌斯也静静在一旁倾听，渐渐学会了很多东西。
尼莱乌斯也曾憎恨过人类。
他们是她的创造者，是她的“父母”，但她无时无刻不在诅咒他们不得好死。
然而有一天，她看到了另一群人类。
这些人与她见过的所有人类都不同，这一行人里有老有少，其中年轻人的身材明显更高壮，身体的每一处都充满力量。
可与那些光鲜亮丽的魔导师不同，他们浑身脏污，衣服上全是破洞，手脚被黑铁制成的镣铐锁住，有人挥着鞭子驱使他们前进。
从旁人的嬉笑中，尼莱乌斯得知了他们的身份——叛道者。
外面的世界总会有些奇怪的人。
有人视“魔法”为神明的馈赠，便有人视“魔法”为神明的诅咒。
这些被称为“叛道者”的人就是这样。
他们固执己见，不去学不去听，并坚持让子子孙孙都不去接触。
可最后，他们的国家还是被他们最排斥的“魔法”毁灭了，所有人都沦为奴隶。
尼莱乌斯的住处也多了这样一个小奴隶。
那少年虽然还小，可一双眼睛却很亮。
他被学徒带过来，负责照顾尼莱乌斯的起居，这样学徒就能把更多时间放到学习上。
少年站到笼子边，尼莱乌斯条件反射地擡头与他对视。
那是第一次，尼莱乌斯从人类的眼中看到了不一样的情感。
是“同情”……此时，一个人类正在与她产生共鸣。
少年显然比学徒更尽心。
他把笼子清理得很干净，还不知从哪儿弄来了一把草，嚼碎后敷到尼莱乌斯被磨破的手腕上。
“对不起，我无法解开它。”他没有看笼子里的猩猩，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不要动这些草药，它能让你的伤口好得快一点……”
尼莱乌斯眨眨眼，没有暴露自己其实能听懂他的话。
故意把手腕上的草沫舔掉，又让少年又给她上了三次药才停下。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我们生活得很好，没有伤害任何人，为什么非要让我们按照他们的想法生活？”
有时候少年会蹲在笼子边，好像是在对尼莱乌斯说话，又好像是在问自己：“伊瑟尔婆婆说过，他们就是因为总是使用魔法寿命才会变得越来越短，那只要不使用就好……可他们为什么都不相信，还把婆婆杀死了……”
尼莱乌斯沉默听着少年的抱怨，心中却毫无波澜。
度过那段充满愤怒和怨怼的时光后，她已经可以冷静且理智地看待一切。
他们当然不能让这个消息被旁人知晓，因为“魔法”是构成这个时代的根基。
人类至今为止创造出的辉煌，所有魔导师的地位、这个时代的统治制度都构建在其上……一朝废除，不知道会发生怎样可怕的灾祸。
随着越来越强大的魔法被开发出来，人类的寿命也在随之缩短，这样浅显的道理一定有人察觉到了。
但他们无能为力。魔法已经无处不在，他们也离不开魔法带来的强大力量和便利。
身后的道路已经崩塌，他们无法承受跌入万丈深渊的代价，只能不断向前跑……即使前方也不一定有出路，但他们还是妄想得到那一丝希望。
尼莱乌斯就是他们抓到的一丝希望，能带领他们走出泥沼的蜘蛛丝。
只要破解她的生命密码，他们就还有救！
时间还在流动，他们已经等不及了。
捕获这批不会使用魔法的奴隶后，他们终于有理由把同族搬到实验台上。
老人、幼童和青年……少年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人被搬进搬出，眼中的愤怒更是无法抑制。
尼莱乌斯看到了，却转过了身。
她知道他要做什么。
他想报仇，但他又能做什么呢？凭他一个人是无法改变现状的。
果然，第二天到来后她没有看到那个少年。
尼莱乌斯对少年的情感很复杂。
她理应讨厌人类，但她无法讨厌这个少年。
也许他被抓住处死了，也许跟他的家人一样被拖进了实验室……
笼中的尼莱乌斯再次焦躁起来。
她迫切地想做些什么，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
可她又能做什么呢？
难道要和那个少年一样，白白去送死？
尼莱乌斯思考不出一个答案。
曾经她以为外面的世界会好。可看到了少年她才意识到，也许那只是一个更大的笼子，她永远都无法得到自己真正想要的……
她蜷缩在笼子里，开始拒绝进食。
一开始还会有人哄着她喂食，但这些人很快就失去了耐心，把她的笼子丢到一边，甚至好几天都没回来。
尼莱乌斯从他们的行为中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没人比她更清楚自己对那些人的价值，可现在他们宁可放弃她都要去做的事……一定有更了不得的事发生了。
果然，不知是第几天的深夜里，某处传来一阵巨大的声响。
那声音很远，却很清晰地传进她的脑海。
像爆炸又像钟声，余音不断向外扩张，带着世间的一切与之共振。
房屋在震动，柜子也在震动，尼莱乌斯甚至听到接连不断的噼啪声，不知道是什么碎裂时发出的声音。
这感觉太不妙了……外面绝对出事了……
仿佛在印证她的猜测，依靠魔法燃起的灯光依次熄灭。
作为代替，黑夜中燃起一簇簇明亮鲜红的火焰。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有人在用变了调的声音嘶喊，“把那些该死的魔导师全部杀光！！”
复仇的火焰点燃一片又一片的建筑，无法使用魔法的魔导师连剑都举不起来，转眼就被冲出牢笼的奴隶淹没。
自己的性命都要保不住时，不会有人记得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实验品。
不久后，尼莱乌斯就闻到了烟味，也见到了愈加明亮的火焰……
砰————！
大门忽地被人踹开，一个人影逆着火光跑进房间。
尽管来人身上沾满鲜血和灰烬的味道，尼莱乌斯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
是那个失踪了好几天的少年……他居然还活着！
少年来不及做别的，直接拎起笼子就往外跑。
尼莱乌斯第一次看到外面的世界，却与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正在崩坏的世界。四处都是浓烟和火焰，热浪中不断有建筑在塌陷。
周围充斥着人类的尖叫，他们手持武器，在用最原始的方式互相残杀……
“地狱”，大概就是这副样子吧……尼莱乌斯不禁这样想着。
少年没有理会那些尖叫的人，他一手拎着笼子一手提着斧头，生生在混乱中冲出一条血路。
他跑出内城，跑出外城，直到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脚下的道路从宽阔平整变得坑坑洼洼，他终于跑到一条土路的尽头。
“快走吧……这里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在我们那里，你的同类都生活在‘席尔瓦’（森林）……你也该回到那里……”
少年打开笼子，摸索出一串钥匙，用颤抖的手指打开困住其四肢的银色镣铐。
做完这一切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也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跌坐在地不停喘息。
似乎是察觉到还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擡头，对红色的猩猩露出一个似哭似笑的表情：“这个国家完蛋了，所有人类都要完蛋了……可至少，你自由了…………”
尼莱乌斯最后看了少年一眼，张开了嘴，第一次尝试说出人类的语言。
“……谢、谢……”
不等少年反应过来，她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森林里。
少年并不知道尼莱乌斯真实的身份，以为她是一只长相奇怪的猴子，所以才会把她带到山脚下的树林。
可事实上，尼莱乌斯并没有在森林居住的经验。她只能一点点摸索，按照自己的直觉选择食物和水源，居然幸运地活了下来。
不久后，她从逃进森林里的旅人口中得知人类的近况。
事情比她预想中的还要严重。
在那一夜后，所有人类失去了使用魔法的能力。
维持了近千年的秩序在一夕之间崩塌，整个大陆都陷入从未有过的混乱。
听到这些情报后的尼莱乌斯突然想起曾在数任“父母”那里学来的知识。
她尝试在地面绘制出相应的图案，对着它反复念诵记忆中的音调。
这种照猫画虎的行为自然是失败了。
尼莱乌斯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上。
本就是一时兴起的小尝试，况且她对魔法本身并没有太多好感，试过就忘了。
出乎意料的是，居然会有人因为这个小小的尝试找上门。
“用那种奇怪语调向萨比恩提亚大人祈祷的，就是你吗？”
树下，两匹银狼仰着头，用同一双眼睛紧盯着树上的猩猩，异口同声道：“你不需要解释什么。人造的灵魂，你的声音已经引起了萨比恩提亚大人的注意。祂怜悯你的遭遇，愿意给予你一份礼物。”
“想要的话就跟我们来吧。”
两匹银狼传达完女神的神谕，与站在一旁的男人一起转身离开。
从开始到结束，他们都不需要尼莱乌斯做出任何回应，也没有回头去看她是否跟上，走就是真的走了。
尼莱乌斯已经记不清当时自己出于什么样的心态，居然就那么跟了上去。
她跟着银狼登上一座高山，在山峰的最顶端看到一尊神像。
智慧女神萨比恩提亚与她想象中的截然不同。
不是年迈的老妪，也不是面容严肃的妇人……尽管戴着面纱，但任谁都能看出这尊石像雕刻的是一位少女。
正当她打算仔细端详女神的样貌时，紧闭着双眼的女神像似乎动了一下。
那是一个信号，深灰的石像因此染上色彩，银色的长发披散开，端坐在石座上的石像仿佛被注入生命，缓缓站立起来。
尼莱乌斯无法形容看到这一幕的震撼感，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朝神像跪下。
“我听到了你的祈祷声。不过应该算不上祈祷，你连自己说了什么都不知道”。紧闭双眼的女神微微垂首，“看”着匍匐在地的红猩猩，“你，想学习吗？”
尼莱乌斯一时没明白祂的意思，怔愣着擡起头：“学习……什么？”
“所有你想知道的知识。”女神的声音很平淡，说出的话却异常慷慨，“这是我唯一能给予你的。”
尼莱乌斯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一双漆黑的眼睛里充满疑惑。
少年对她好，是出于同情，同情他们共同的遭遇。
可一个神明为什么会怜悯自己？世上可怜的生命太多了，为什么独独选中了她？
“你确实是特别的。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你的肉｜体、灵魂与精神达到一种非常微妙的平衡。理论上，只要你不生病、不受伤，就可以无限接近永生。”
“你的生命会很漫长，但过于漫长的生命有时也并不是好事……”
女神的头似乎往旁边偏了下，这才用那种不急不缓的语气继续道：“我的信徒走入歧途，这才制造出了你，这是我的失职。可你已经诞生了，我不想再看到你有一天也会误入歧途。”
尼莱乌斯依然听不懂女神话中的意思，但她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机会。
她正式成为智慧女神的信徒，得到了“尼莱乌斯”这个名字。
当萨比恩提亚询问她是否也要学习魔法时，她点了点头又摇头。
“我想学习它，只为了能够自保。”她的脑海里划过少年那双充满痛苦的眼睛，眼眸中的神采也跟着黯淡下来，“可有人说那是罪恶的源泉。好人沾染上也会不可抑制地变坏，我怕有一天我会变得跟那些人一样……”
女神垂着头，忽而伸出手按上她的头顶。
“你不会，尼莱乌斯。”祂说道，“力量从来都是无罪的。你能拥有这样的想法，本身就说明你和那些人类不同。”
“而且你也不用担心。即使有一天你真的会误入歧途，我的眼睛也会阻止你。”
祂转过头，紧闭的双眼朝向一直立在旁边的二狼一人：“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找到你，就像这次把你带到这里一样。”
随着祂的话，两匹银狼也朝尼莱乌斯的方向微微颔首。
而那个抱着竖琴的男人似乎始终对她不感兴趣，一直兴趣寥寥地看向远方。直到女神喊了一声“阿诺”才目光懒散地看过来，象征性地点了下头。
看上去有些不靠谱……但到底是被神明认可的“监视者”，尼莱乌斯能从那人身上感受到与女神相似的气息，并不敢轻视。
她终于放下最后一点顾虑，接受了智慧女神的馈赠。
之后，尼莱乌斯虽然也与两匹银狼共行过一段时间，可她确实不适应那样快节奏的旅行，很快就决定回到森林里定居。
“你担心的事绝不会发生。”
临走前，那名手持竖琴的男人对她承诺道：“如果你有一天活到发疯，或者惹出什么麻烦，我会来解决你。当然，如果你死了，看在这段时间的交情上我也会为你献上一首挽歌……”
他顿了顿，突然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嗯，听上真晦气。”
“去尽情寻找你生存的意义吧，尼莱乌斯。”他转过身，背对着森林挥挥手，“希望我们永远不会再见。”
***
诗人是个怪人，却也是个守诺的人。之后的很多年里他们没有再见过面。
两匹银狼如果刚好路过附近时，倒是会跑来跟她打个招呼，偶尔也会给她带一些大陆上的消息。
有一次，她们告诫尼莱乌斯尽量不要去北方。负责守护圣树北端的「魔女」毁坏了圣树的分□□里的土地发生了异变，不再适宜生物居住。
同为智慧女神的信徒，尼莱乌斯相信她们的话，从此再也没往北走。
混沌时代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尽管其中也有神明搅局的因素，但大部分还是人类自己惹出的事。
所谓的“混乱”是对人类世界的诠释，居住在森林中的野兽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尼莱乌斯也一样，她每天除了寻找食物就是在细细消化脑子里的知识。
比起那些生活在水深火热里的人类，她的生活显得十分逍遥自在。
有些知识只有活用才能真正理解。
尼莱乌斯接受了女神给予的“知识”并不够，她也要自己一点点去实践。只有真正接触到，那些知识才会变成自己的。
闲暇时她会用自己学会的知识救助一些森林里的动物。
这种行为会破坏森林的平衡，她明明知道，可实在忍不住。
每到夜晚，成堆成堆的实验体都会出现在她的梦里，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盯着她……
每次从噩梦中惊醒，尼莱乌斯都会止不住地发抖。
只有在救助那些动物时，她才会感受到片刻的安宁。
可这不过是一种自私的自我安慰。
她能治好动物的伤口却不能阻止它们老去，过长的生命注定她要反复目睹死亡。
尼莱乌斯不再在固定的森林停留，时不时就会换一个地方生活。
时间还是改变了她的性格。
因人类产生的复杂情绪在见到一具具尸体后也慢慢沉寂下去。她意识到，人类和动物本身并没有太多区别。
于是渐渐地，她也会为误入山林的人类指路，为受伤的旅人提供草药。
不是放下了芥蒂，只因她努力将人类和动物一视同仁。
在这个朝不保夕的时代，为躲避灾祸逃入森林中避难的人并不少，尼莱乌斯暗自做的事渐渐被人知晓。
一名贫穷的诗人把自己在山中被救助的故事传扬开来，“山博士”的名字也由此而来。
时间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去，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战争终于结束了。
随着胜利的圣枪击碎战争的巨斧，人类终于摆脱了混沌，进入崭新的光辉时代。
谁都喜欢安稳的时代。
行走在森林中的旅人和冒险者增多了，他们的笑脸和口中的故事让尼莱乌斯对人类世界重新产生兴趣。
她偶尔也会伪装成人类的样子进入城镇和市集，了解学习一些新东西。
入城时，一名嘴角长着痦子的男孩笑嘻嘻地跟同伴疯跑，不小心撞到她身上。
男孩的母亲赶忙从一个摊位后跑过来，牵着孩子给她道歉，还送了她一张饼做赔礼。
尼莱乌斯看着母子二人的背影，轻轻咬下一口饼。
现在的人类似乎与中古时代的人类不同了，但似乎也没怎么变。
依然有高傲的人，也依然有温柔的人。卑劣被完整地继承下来，善良却也未因千年的混沌而消失。
不管过了多少年，种群中的个体都各有不同……这大概也是他们不同于动物和昆虫的地方。
山博士心中生出这样的感慨，却没有在城镇中待太久。
人群对她来说太吵闹了，她还是喜欢住在森林里。
不管是在混沌时代还是光辉时代，尼莱乌斯的生活都没有什么太大变化。
唯一的变化，大概是她对时间的概念越来越单薄了。
再次进入城镇后才发现，居然距离上次过来已经过了几十年。
那个曾经撞到她身上的男孩已经垂垂老矣，如果不是嘴角的痣太显眼她都不会意识到那是同一人。
尼莱乌斯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事，脑中突然想起智慧女神和那名诗人说过的话。
【你的生命会很漫长，但过于漫长的生命有时也并不是好事……我不想再看到你有一天也会误入歧途。】
【如果你有一天活到发疯，或者惹出什么麻烦，我会来解决你。】
活到发疯……她以为那只是诗人随口说的玩笑，可她现在切实抓住了某种感觉。
因为每天的生活都十分规律且相似，她的记忆力也开始有些许混乱，明明是几年前发生的事却好像才是一个月前经历的。
不去仔细想还察觉不到，可随着越想越深，她的额头慢慢渗出冷汗。
她直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突然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
想要留下印记，仿佛这样才能让自己记住时间。
可……记住时间又有什么意义呢？
尼莱乌斯突然有些迷茫。
她拥有仅次于神明的智慧，拥有接近无限的寿命。
多少人类无论如何都得不到的东西她都得到了，可她依然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就在这种时候，她看到一对夫妇出现在她最近经常出没的山脚下，把一个孩子放到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