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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 答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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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5章答应

“四哥,你、你别与我开这样的玩笑话。”闻姝一双手绞得发白,只觉得听见了天方夜谭,四哥说娶她?这怎么可能!

四哥是四哥啊,四哥更是王爷,无论是哪一方面来看,都不可能。

沈翊偏头看她,面上不见丝毫捉弄揶揄的神色,“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吗?婚姻大事,我不至于拿这个逗趣。”

闻姝被沈翊锐利的目光盯着,犹如被鹰隼盯上的兔儿,脑子一团浆糊,要转不动了,比听见章氏让她去做媵妾还要吃惊,今日是什么黄道吉日,一日就听见两个这样捅破天的大消息。

“为什么是我?”闻姝一慌神就想咬唇。

沈翊望着被她咬得发白的唇瓣,略略偏移了目光,不紧不慢地说:“七妹妹正好需要一桩亲事,而我也需要一个王妃。”

闻姝想也不想便说:“皇上会给你安排高门贵女的王妃。”

沈翊垂首理了理衣袖上的褶皱,“你应当晓得,我虽被封为王爷,却不如瑞王有势力强劲的外家帮扶,我母亲一族尽数覆灭,如今我孤身一人,哪里有什么高门贵女愿意嫁我。”

“不是的……”闻姝下意识就想辩解,他是燕王啊,整个大周才几个王爷,怎会没有贵女愿意呢?可听见四哥说他娘亲一族都不在了,又忍不住心疼地说:“四哥不是一个人,还有我啊,我……”

“那你嫁与我,陪着我,不是更好吗?”沈翊截断她的话,回眸望着她,语气极轻,但却像是带着诱惑一般说:“你不是答应了会一直陪着我吗?”

沈翊这样说,闻姝心里头翻涌起了愧疚,但她又很快反应过来,“四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永远都是我的四哥。”

并非只有夫妻才是互相陪伴,亲人亦是。

“你瞧见陶姑娘了,定亲后就不能轻易出府,”沈翊嗓音微哑,“再说闻娴,出阁五年,回来过几次?这也算一直陪伴吗?”

闻姝被他说的哑口无言,嘴唇微微蠕动,却反驳不了。

是啊,姑娘家出阁,便会被规矩约束着,想出府要过问婆母的意思,除非婆母手宽,不爱管这些事,可成了亲的妇人,也少有在外抛头露面的,除了逢年过节,也较少回娘家。

就算回娘家可以,但她该寻什么借口,常常来燕王府见四哥呢?旁人真不会传流言蜚语吗?

这一刻,闻姝才明白,原来“一直”这个承诺这样重,一字千“斤”,她当初竟张口就许下了,好似是注定要失信的一个诺言。

“四哥,我……”闻姝一双秀眉要拧成麻绳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沈翊忽得轻叹一口气,“我母亲一族丧生于一场大火,只因我是皇上的血脉,他们想要赶尽杀绝,偏偏我这个该死的人却死里逃生,而我的母亲,我的先生,都死在了大火里。”

闻姝侧身,水盈盈的眸子望着他,从沈翊面容上瞧见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哀伤,这是他第一次谈起这段血腥的往事,原来是这样,他手腕间的疤痕,果然是烧伤,怪不得四哥畏火。

四哥成为燕王,定都人人艳羡得红了眼,可是有谁知晓四哥因为这个身份,丧母丧亲,死里逃生,背负着沉重的血仇孤身一人来到定都。

闻姝紧紧地攥着衣袖,心口像剖开一样疼,仿佛也正在经历着那场大火,眼眶酸涩难忍。

“我成为燕王,亦成为了瑞王的眼中钉,魏家容不下我,绝不会让皇上给我多好的王妃,甚至有可能将细作派到我身边,”沈翊幽深的眼眸中难得流露出些许脆弱,就那么定定地望着闻姝,问她:“姝儿,你想让四哥过上那种半夜睡觉都不敢闭眼,怕躺在自己身侧的王妃随时会抽出一把匕首要了我的命的生活吗?”

“不是的,我自然不想,”闻姝连连摇头,她的四哥,少年英才,意气风发,何曾露出过这样的神色,她不敢想那样的场面,吓得眼尾泛起了水光,“可是四哥,我身份卑微,我成不了你的王妃。”

闻姝只是侯府一个不受宠的庶女,做王爷侧妃都堪忧,更何况是正妃,大周没有这样的先例。

她从未因为庶女之身而自怨自艾,可这时却忍不住想,若她是嫡出,身份显赫,是不是就能帮到四哥了?

沈翊听见这句话,悬着的心蓦地就松了下去,垂下眼睫,遮住了难掩的、恶劣的、得逞的神色。

他早就知道,姝儿是个心软的姑娘。

是他卑劣。

“这不是阻碍,我可以解决,只要你愿意,我就有办法让皇上赐婚,”沈翊静静地看着她,“小七,你愿意吗?”

闻姝垂下脑袋,双手交叠,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鞋尖,她本是想来求四哥帮她推掉为人妾室的亲事,怎么又陷入了另一个难题呢?

嫁给四哥,她从未想过,嫁给一个王爷,她更是想都不敢想。

大周的王位是降等世袭,只有少数世袭罔替,比如北兴王府就是世袭罔替,那是先帝钦点,因此王妃是整个大周都数不出来几个的尊贵人,肩上的担子何其重啊,她有这个能力承担吗?

章氏为了闻娴闻妍得嫁高门,从小精心培养二人,可她自小就为了活着挣扎,管家务事什么都没学过,拿什么去做好一个王妃?

沈翊看她低着头沉思,便晓得事已成了一半,装模作样地大方道:“难道你有了心仪的男子?若是如此,我便不逼你了。”

闻姝整日在侯府,认识的外男都没几个,在善习堂读书时,因着她只是不受宠的庶女,除了周羡青几个和四哥关系好的,她其他都没讲过话,哪来心仪的男子。

“没有心仪之人,”闻姝盯着手腕间四哥送的玉镯说,“我才疏学浅,又没什么见识,更没见过大世面,我怕担不起王妃这个重任。”

“我也不是生来就做了燕王,”沈翊反问她,“你向来好学,王府的账簿那样繁杂,你如今不也处理得很好吗?”

闻姝后知后觉,侧眸看着沈翊,“四哥,你是不是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所以才叫我管王府的账簿?”

那不是半年前就……他竟憋到了现在。

“自然不是,只是我实在无人可托付,除了你,我亦不敢信任何人,”沈翊矢口否认,语气好不可怜,“皇城之内,勾心斗角,皇权之下,白骨累累,我说不定何时就被瑞王算计,成为一抔黄土,你若是害怕,便罢了,我也不.想连累你。”

“四哥,我不是这个意思。”他这样说,闻姝愈发心酸,想想四哥孤身与所有人斗,回到家或许还要面对一个细作王妃,她便不忍。

沈翊看她眸中含着泪水,微咬了下后槽牙,不想逼她过紧,便说:“你考虑考虑,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会帮你推掉章氏的安排,四哥不敢说是世间最好的男子,但可以保证你一生无忧,并允诺你绝不纳妾,燕王府永远只有你一个女主子。”

闻姝的心跳漏了一拍,悬在眼睫上的泪珠惊落,打在手背上,滚烫灼人,她慌忙用帕子擦净,吸了吸鼻尖,分明是天上掉金子的事,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四哥说绝不纳妾,不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可是话本子里才有的情感,这世间真的有吗?

他是王爷啊,纳再多妾也无人能置喙,竟对她许下这样的诺言,要叫闻姝如何不动容?

章氏要她为人妾室,四哥却许她绝不纳妾。

她好像在一日之内,遇到了最糟糕,又最幸运的事。

“别哭,”沈翊起身,半蹲在闻姝跟前,用帕子给她擦了擦眼泪,“又不是要吃了你,哭什么。”

“四哥,我知道你对我好,”闻姝泪眼朦胧,心中挣扎,“容我想想好吗?”

她说出这句话时都有些不好意思,这样好的事,她还要矫情地考虑,若是换了旁人,怕是要抢破头。

可正因这是四哥,她不能莽撞,一旦答应,就是一辈子的事,她要对自己负责,也要对四哥负责。

“自然是要让你仔细考虑,我不逼你,”沈翊用指腹擦净她眼角温热的泪水,柔和地说:“小七别哭,四哥只有你了。”

他这颗心,早就该死在那场大火中,是闻姝让这颗心继续跳动着,为她跳动着。

闻姝敛了泪,沈翊让丫鬟打来热水,给她洗漱,才备车送她回侯府。

从兰苑出来,沈翊去了世贤院,这是他第一次踏足此地,闻姝还常来请安,沈翊却从来不会。

世贤院是整个侯府最精致华丽之地,连永平侯的青山院都比不得,院子里种着品相昂贵的绿萼梅,含苞待放。

“奴婢拜见燕王殿下!”

他一进去,便跪了满院的奴婢,个个惶恐,不知燕王殿下来此有何贵干。

沈翊没搭理她们,径直往里走,辛嬷嬷瞧见燕王,吃了一惊连忙禀告章氏。

章氏前不久才和闻姝说了让她做媵妾之事,燕王这就来了,难道是来给闻姝撑腰?

章氏心中不安,才起身,就见沈翊进了堂内,她忙上前几步屈膝行礼,“臣妇见过燕王殿下!”

这礼行的自然是不情不愿,从前要跪在她跟前讨食的小崽子,如今地位颠倒,要她给沈翊行礼,哪能心甘情愿,可再心不甘情不愿,她也要行这个礼,一旁的辛嬷嬷更是跪了下去。

沈翊没说话,打量了一圈屋内,烧得通红的炭火,屋外冰天雪地,屋内舒适宜人,他越过章氏,掀袍坐到了上首的位置,凌盛手中持刀站在他身侧。

燕王没说话,章氏也不敢起身,只能垂首屈膝坚持着,她自成为永平侯夫人,连皇后娘娘都要给两分薄面,这还是头一次行这么久的礼,她小腿发酸,要站不稳了。

眼见着章氏要摔了,沈翊才大发慈悲地免了她的礼,“怎么?本王坐下半晌了,连杯茶水都没有吗?”

章氏挤出笑容,连忙吩咐辛嬷嬷去准备茶水,“燕王殿下莫怪,您来得匆忙,臣妇怠慢了。”

“看来下次本王来侯府还得和侯夫人报备一声?”沈翊随意靠坐着,仿佛在自己家一般,明明是坐着,可面对站着的章氏,眼神却像是居高临下。

章氏咽了咽喉,“臣妇不敢,臣妇失言。”

辛嬷嬷急匆匆端了杯茶水上来解救了章氏,只是辛嬷嬷一想到燕王和七姑娘关系亲近,前不久才折辱了七姑娘,她就胆战心惊,手都在抖。

把茶盏递给燕王时,不知怎得茶盏就翻了,滚烫的热水大半泼在了她自个手上,还有一些溅到了沈翊的手背上,当即烫红了一片。

“大胆!竟敢伤燕王贵体!”凌盛持刀大喝一声。

辛嬷嬷几乎被吓掉了半条命,也顾不上手被烫出了水泡,一个劲地磕头,“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奴婢是无心之失!”

沈翊抽出帕子擦了擦手背上的水渍,漫不经心地说:“好一句无心之失,来人,拖下去打。”

燕王府的护卫从门外涌入,拖着辛嬷嬷往外走。

辛嬷嬷哭得涕泗横流向章氏求饶,“夫人救奴婢!夫人!”

章氏不忍地撇开眼,烫伤燕王,就是打死都没有人会为辛嬷嬷说一句话,皇权就是这样的至高无上,取人性命,甚至不需要理由。

很快院子里就传来了板子打在肉体上的闷响,还有辛嬷嬷的哀嚎声。

辛嬷嬷已年过五十,跟在章氏身边作威作福,还有两个小丫鬟伺候着,比闻姝还要享福,哪受过这样大的罪,没一会,她的哀嚎声就越来越小,快要听不见了。

章氏越听越心慌,修剪圆润的指甲掐在掌心,辛嬷嬷可是跟了她几十年的老人,从她幼时起就带着她,是她最看重的人,若没了辛嬷嬷,犹如自断一臂。

原本以为沈翊是来说闻姝的亲事,章氏本还想着搬出老夫人用孝道压他,可沈翊什么都没说。

辛嬷嬷把人烫伤了,不管是不是沈翊故意的,那杯茶都是辛嬷嬷递过去的。

章氏也曾在姚氏入府敬茶时这样对过姚氏,却从未想到,有一日同样的招式会用在自己身上。

章氏咬了咬牙,屈膝跪了下去,“燕王殿下,辛嬷嬷年事已高,再打下去怕是受不住,还请您高擡贵手,臣妇感激不尽!”

她不能让辛嬷嬷死,所以只能屈辱地向沈翊下跪,眼睛红的要滴血了。

沈翊给凌盛使了个眼色,轻笑了一声:“只是个老贱奴就受不住了?要是闻琅呢?”

“燕王殿下!”章氏愕然擡头,这样明晃晃地威胁,院子里的板子声已经停了,却打在了章氏的心头。

沈翊站起身,背着手踱步至章氏身侧,目光望着院子里被打得犹如死狗一般的辛嬷嬷,寒声说:“再敢动本王的人,就准备好给他收尸。”

沈翊大步离去,整个世贤院静得能听见雪落的声音,章氏像是被抽了力气一般,瘫倒在地,浑身冒冷汗,犹如死过一回。

明明只是一个才弱冠的小子,可那身上的威势,却比永平侯还要足,果真是皇子,生来的气势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沈翊只字未提闻姝的事,章氏事先准备好的“孝道”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却让章氏半点也不敢打让闻姝为妾的主意了,闻娴是重要,可闻琅的命才是章氏最在意的。

***

沈翊下了马车,想先去换身衣裳,衣裳上染了世贤院的熏香,难闻得紧。

“燕王殿下,去哪了?”千留醉打趣的声音传来,“把小爷我请来王府,自个又不在。”

沈翊一扭头就见千留醉斜倚在花厅美人榻上,面前摆满了瓜果点心,吃得正欢。

“你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沈翊走了过去。

千留醉坐了起来,“不是你把我请来的,我客气什么,说吧,什么事?”

“没什么事,想让你这段时日住在王府,”沈翊拍了拍衣袖上沾着的雪粒,“直到澜悦离京。”

“你又想利用我干坏事?”千留醉微眯起眼打量沈翊,只觉得沈翊今日气色不错,像是有好事发生。

“是好事,”沈翊睇了他一眼,嘴角溢出点笑,“成了请你喝喜酒。”

‘喝酒’与‘喝喜酒’可是截然不同的意思,千留醉一听就知道他想干什么,叹道:“终于忍不住了?我还当你能再忍一段时日呢。”

“也罢,看在小娘子点心做得那般好吃的份上,我就帮帮你吧,”千留醉复又靠了回去,“只是等你事成,得帮我从澜悦那脱身。”

沈翊嗤笑了声,“当个郡马不也挺好?”

千留醉脸色难看起来,“小爷我讨厌马!”

上次是苑马寺,这次是郡马,他是和马犯冲吧?

沈翊站了起来去更衣,懒得搭理炸毛的千留醉,澜悦为了他千里迢迢回京,恐怕也不会善罢甘休,有的是好戏看。

千留醉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他一来王府,沈翊觉得吵死了,他不是调戏这个丫鬟,就是逗弄那个丫鬟,偏偏那些丫鬟们还被他的好皮囊迷了眼,乐于和他逗趣。

若不是为了大计,沈翊是真想当场把他扔出王府,最终把千留醉赶去了远点的院子住,他才安生下来,但睡了没一会,又被噩梦惊醒了。

自从那场大火后,时常梦魇压身,难以安枕,沈翊舒了口气,往里侧躺着,眉心稍蹙,若是和闻姝成亲了,半夜做噩梦,会不会吓着她?

他十日有八日都会被梦魇惊醒,也不知太医有没有法子治,沈翊梦魇缠身这么多年,也没想过要看大夫,可现下却是考虑起了“治梦”。

惊醒后,沈翊又久久难以入眠,而身处兰苑的闻姝,同样失眠了。

她侧躺在床榻上,望着窗户的方向,因为外边在下雪,窗户纸上印出些光亮,看得久了,勉强能看清屋内的景象。

这些年,兰苑一点点的添置东西,再加上四哥成为燕王之后送来的,兰苑又有了那么点最初娘亲还在时的精致,像个侯府姑娘的闺房。

闻姝从被中抽出手,擡高,腕间的玉镯垂下,借着微末的光亮,玉镯莹润如月色,圈在纤细的胳膊上,指腹一圈一圈地抚摸着,即便看不太清,也能感知到那朵荷花的纹路。

四哥爱吃荷花酥,燕王府有一大片荷花池,送她的镯子上也雕刻着荷花,四哥似乎喜欢这“出淤泥而不染”的圣洁楷模。

闻姝握住镯子,望着窗户上的纹路出神,四哥要她做燕王妃,这样天大的消息,她连月露也不敢告知,一个巨大的秘密压在心头,哪里还有睡意。

若是换一个人在她被章氏逼着去当媵妾的当头提出让她去当王妃,她绝不会犹豫,无论前方有多大的陷阱,她都宁愿去跳,而不是去给大姐夫当妾。

为何这个人变成四哥,她就犹豫了呢?

她相信四哥的承诺,也相信若是嫁给四哥,绝对会待她很好,可她认识四哥九年了,九年的兄妹感情,一朝让她去做四哥的妻,总觉得别扭。

更重要的是王妃之责,闻姝不仅仅是怕自己承担不起,更怕自己无用,不能给四哥带来助力,夺嫡之争,你死我活,她不怕和四哥一起死,怕得是四哥被自己拖累而死。

瑞王有权势显赫的魏家做支撑,两个侧妃的娘家也是高门望族,而四哥娶她,她什么都不能带给四哥,永平侯府绝不会因为她嫁给四哥就支持四哥,毕竟闻妍嫁去了魏家,自然是希望永平侯府支持瑞王。

四哥当真孤立无援。

闻姝眼角发涩,她合上眼睫,泪珠却仍旧滚落。

既心疼四哥没有援助,又担心自己占了四哥可能获得强大妻族援助的位置。

两种思想在闻姝心间拉扯,几乎要将她一颗心剖成两半,辗转至天明时分才堪堪睡着。

沈翊说不逼她,当真就没再提过这件事,照旧往兰苑来,逗逗踏雪,尝尝点心,送来的东西要将兰苑堆满。

闻姝理不出头绪,就有点想躲避,也不去提,每日专心做大氅,终于在腊月初三那日做好了。

“四哥,你穿上试试。”大氅很重,闻姝手捧着都有些累。

沈翊也不与她客气,接过抖了抖就往身上披,“正好,不长不短,很暖和。”

闻姝嘴角微弯,踮起脚尖给他系胸前的系带,“四哥身姿挺拔如柏,穿什么都好看。”

沈翊垂眸望着她,虽说闻姝还没答应嫁给他,可在沈翊看来,他们早就亲密的不分你我,除了母亲,只有闻姝会将爱护一针一线地缝入衣中。

闻姝系好衣带,又拍了拍大氅上的褶皱,“四哥,今日是腊月初三呢。”

“腊月初三怎么了?”沈翊佯装不懂。

闻姝仰头,眨了眨纤长的羽睫,“四哥忘了吗?今日是我们认识整整九年,明日,就是十年的开始了。”

白驹过隙,十年不过是一瞬间,他们都长大了。

“不止,”沈翊深邃的凤眸对上她的眼睛,“我想要百年。”

闻姝没听出来他的‘不止’是什么意思,听见他后一句话便笑了,“那我岂不是得活一百零八岁。”

“那就活一百零八岁。”沈翊眼神执拗,就是要百年,像个闹着爹娘要买玩具的小孩子。

闻姝看他这样,下意识就顺着他的话说:“好,那我争取长命百岁。”

初三的月亮落下,初四的太阳升起,属于他们的第十年,开始了。

永平侯自从七月离京后,就一直没回来,眼见着到年下了,永平侯府忙着过年,可今年府里冷清了不少,闻婉闻妍都出阁,永平侯没回京,南竹院还在禁足,人少,怎么都热闹不起来,连家宴也没什么胃口,没一会就散了。

回到兰苑,闻姝手撑着下巴看灯罩里摇曳的火苗,四哥入宫了,这是她这些年过得最冷清的一个年。

这时她才发觉幼时的自己有多傻,随随便便就许下诺言,现在看来,哪里有这么简单,若是各自成家,恐怕一年也难见两回。

兰嬷嬷年纪大了,熬不住,吃过年夜饭没一会就去睡了,月露也回屋,闻姝独自坐在榻上发呆,屋外下着小雪,可仍阻挡不住定都百姓的热情,漫天火树银花,将窗户映照得五颜六色。

岁除是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

闻姝偏头望着窗户,看得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想要熄灯睡觉,忽听见院子里传来动静,她下榻去开门,便瞧见穿着她做的那件大氅的沈翊,“四哥?”

“去穿厚点,我带你出去玩。”沈翊身上带着风雪的冷冽,没靠近闻姝。

“现在么?”闻姝难以置信,这都深夜了。

沈翊点头:“嗯,快去穿衣裳。”

“好!”闻姝绽放笑容,忙不叠进屋寻披风去了。

裹上了最厚的那件披风,沈翊带着她从西北角门出去,上了燕王府的马车。

今日没有宵禁,街上当真是热闹,夜深了还有这么多人,闻姝从车帘一角望出去,只觉得心口热腾腾的,她是第一次这么晚出门,新奇又激动。

马车一路来到西南角的明楼,这是定都城里最高的几座楼宇之一,明楼也是个酒楼,但只接待达官贵人,楼顶可俯瞰整个定都城无限风光,这还是听卫如黛说的,闻姝没来过。

今夜明楼灯火通明,宛如一座莲花宝塔,绚丽多姿,沈翊带闻姝直接上了顶楼,顶楼挂着各式各样的灯笼,却没有旁的客人。

“好美呀!”闻姝也顾不上冷,扑到栏杆边,定都万家灯火,定河从北至南蜿蜒而过,河畔悬挂着各色彩灯,河中还有人在放花灯,皇城在最北边,有定都最高的楼宇,亦是灯火最盛之处,这是她第一次瞧见皇城景象,不由得感叹道:“接汉疑星落,依楼似月悬。①皇城果然恢弘万千!”

“别冻着。”沈翊擡手掖了掖她的衣领,望着她的笑容接了句:“别有千金笑,来映九枝前。”①

闻姝偏头望着沈翊,眸中有星子闪烁,“四哥,定都真大。”

“大周的万里江山更为广阔,定都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定都确实是大周最为繁盛之地。”沈翊从前也觉得定都不小,可用脚步丈量过大周的疆域后,便觉得定都不过如此。

闻姝眼中流露出向往之色,“若是我也能瞧瞧就好了。”

身为女子,一生都被困于后宅,她长到十七岁,才第一次见识了定都的广袤。

“往后我带你去。”沈翊在外遇到美景佳肴时,也常常想若是她在身旁就好了。

闻姝喜笑颜开,“好!”

“主子,都准备好了。”凌盛递过一根被点燃的香。

沈翊接过,“行,你们先下去。”

凌盛等人退下楼顶,此处就只剩下他们两人。

“想不想放焰火?”沈翊晃了晃指尖的香,风吹得香燃烧的更快。

“现在么?想!”闻姝还没放过焰火呢。

沈翊拉着她到另一边,地上摆满了焰火,闻姝就没见过这么多,沈翊随手点燃了两个,滋啦啦地冒着火花,给闻姝吓了一跳,也照亮了她喜悦面颊上浅浅的梨涡,“真不愧是火树银花。”

“你自己点,点燃就往后退。”沈翊把香递给闻姝。

闻姝拿着香,有点胆怯,但同样也饱含期待,“好。”

她伸长胳膊,将燃着的香往焰火引线上凑,一见点着了,立马后退,这东西就像爆竹似的,闻姝不敢点爆竹。

“咻——砰——”一发焰火飞上夜空,绽放了一簇红色的光芒,随后一簇又一簇,犹如银河落下九重天,璀璨夺目。

“真好玩!”闻姝扭头看沈翊,“怪不得小孩子都喜欢放焰火。”

“今夜玩个尽兴。”沈翊后退几步,凭栏而立,微勾着嘴角,视线跟随着闻姝。

她像个好奇的孩童,点燃了一簇又一簇的焰火,笑声并着焰火的声音散在风雪中,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冷意被隔绝在外。

这是闻姝迟来的童年,沈翊幼时家中年年都会燃放焰火,起初是外祖父抱着他点燃引线,后来是先生牵着他的手,可那也是快十年前了。

闻姝玩得后背出了汗,一根香燃到了尽头,满面笑容回首,“四哥,我不玩了。”

沈翊站直身子,“不玩就下楼,别冻着了。”

楼下摆着烧旺的炭火,闻姝解开披风,喝了杯热茶,虽玩得开怀,但手指还是被冻得冷冰冰。

他们才坐下来,就有伙计端上来各色瓜果点心,并一壶温好的屠苏酒。

沈翊提起酒壶倒了两杯,“喝杯酒暖暖。”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②”闻姝端着酒杯,笑道:“四哥,我敬你,今年岁除是我最开怀的一日。”

“故岁今宵尽,新年明旦来。③”沈翊略擡了擡手,与她碰杯,“小七新岁安康。”

两人对视着,眼中皆是满足的笑意,仰头饮尽杯中屠苏。

若是可以,闻姝当真想与四哥年年岁岁。

“砰砰砰——”窗外的焰火此起彼伏,将整个星河照亮。

闻姝望着窗外,眸光潋滟,“新的一年到了。”

“压祟钱。”沈翊从桌中推过一个锦盒,“明日岁旦宫中事务繁杂,我兴许脱不开身,现在给你。”

“谢谢四哥!”闻姝毫不客气地收下,自从第一年她送了四哥十个铜板的压祟钱,往后年年都是四哥给她压祟钱,并且不收她准备的,因此她今年也没准备,只等着收四哥的压祟钱。

“夜深了,我送你回去。”沈翊饮尽杯中最后一点屠苏酒,起身唤了凌盛。

闻姝也是有些困了,揣着锦盒与沈翊一道下了明楼。

街道上依旧如白日一般车水马龙,定都一年中只有逢年过节才免除宵禁,众人自然要玩得尽心。

沈翊将闻姝送回了屋子才转身离去,闻姝披风也没解,先打开锦盒瞧了眼,是块黄金制成的平安牌,四哥送给她的东西越来越贵重了,有时闻姝都觉得自己占了四哥好大的便宜。

她走进内室,打开衣柜中的一个箱子,把平安牌放进去,里边都是四哥这些年给她的压祟钱,她都有好好保管,再过些年,这个小箱子就要放不下了,闻姝合上盖子,摸了摸箱子,希望有那一日。

今年新岁闻姝倒是比往年忙些,不少人前来拜访,往年来永平侯府拜年的亲朋好友,从来想不到闻姝,可今年却一个个都往偏僻的兰苑来,真是应了那句话“酒香不怕巷子深”,不过不是闻姝的酒香,而是四哥的酒,他们都是因着燕王殿下来的。

既然来了这么多人,难免有人询问闻姝的亲事,现下闻姝可当真是香饽饽了,虽比不得魏家的嫡出姑娘,可在定都适龄的闺阁女儿中,闻姝还真能排得上号,这时倒没人说闻姝只是出身卑微的庶女了,有燕王殿下这个兄长庇佑,什么嫡出庶出,都不是事。

闻姝尚在考虑四哥的事,自然没心思去回复旁人,即便其中有不少闻姝觉得家世不错的,可这些人明晃晃是冲着四哥来的,她做不出拿四哥当跳板的事。

可四哥却好似忘了那件事一般,自从那次之后,就再没提起过,要不是记忆太深刻,闻姝都要以为那是自个的错觉。

出了元宵,沈翊来寻闻姝,说:“二月里,我想在燕王府设宴,皇上说为我补上加冠礼,待在宫中加冠后,出宫宴请宾客,也当是乔迁之喜,这场宴席,我想交给你来办。”

“四哥封王后本该设宴,也拖了许久,”闻姝双手交叠紧了紧,“我能帮你,但我身份不够,怕是不便招待宾客。”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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