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2/2)
“姑奶奶。”
边喊边磕,完成顾绍卿的要求后,他问陈夕苑,“姑奶奶想问什么尽管问,胡九定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陈夕苑再未兜转:“这女子可是你妻子?是的话,你为何对她这般?”
胡九不说话,许是说不出口。
陈夕苑倒也没逼她,目光转向一旁的女子,她似乎有点怕,双手交叠放在腹前,明显僵硬。
陈夕苑柔声安慰,“莫慌,我会帮你的。”
效果斐然,那女子调整了一番终于开口,声音因方才那番争执略显粗哑,“小姐,今儿真的多谢你了,我和这胡九确实是夫妻。”
他们是真心相爱才成婚的,一直以来,日子虽谈不上宽裕但还过得去,一家人也算和乐。直到去年,西地忽然多了个供奉院。这供奉苑住着的据说都是高僧,专门为宫中贵人祈福的。民间若是有心,也能捐赠银钱,为贵人们添福。
本来这事儿挺好的,有闲钱了,给贵人们祈福佑这天下太平也不是什么说不过的大事儿。可是到了旧年年底,胡九不知道在哪里听说在供奉院给贵人们添香,每半年最多者赠予官位。官位不大,但对于想入仕的普通人来说拥有致命吸引力。
胡九便是其中一个。
话到这里,女子禁不住低低泣出声,“西地诸洲一起争,指不定还有其他境的,想夺取最高谈何容易?”
“这就和赌博一般是个无底洞,砸多少进去都是枉然。可这胡九.....他已经沉浸其中,他脱不了身了。”
女子终于还是跪了下来,仰面凝着陈夕苑,眼中充斥水雾,“姑娘,你救救我。这胡九我可以不要,但这钱我不能没有呀。我的两个孩儿还小,我不能没有钱。”
“这已经是最后的一点了。”
凄楚再现,她伏低身给陈夕苑磕头,只是这意味同那胡九完全不同。是虔诚的,是将其当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当然她呈现出来的这一切并不是急狠了胡乱为之,经由小姑娘和她身边少年的气度,她很难不生出几分期望。
“官,不是吏部主控?”陈夕苑闻言,茫然地望向顾绍卿,他在旁,她总是下意识依赖。“为何供奉院有官位可以卖?”
还打着为皇家集供奉的名义。
顾绍卿凝着姑娘瓷白不见一丝瑕疵的小脸,不知怎么地,他想起【琳琅】门前她走向温浩瀚的那一幕。
他不禁想,这些是不是都是上天的安排。让她遇见,她会站出来,一次又一次。一次改变一点,这泷若,总能干净一点。
可这样的话,她会累,她眼中的世界会变的不那么美好。可原本,她能一直活在完美中......
思绪漫至此处,忽有一道声音在他的脑海响起,是他自己的,语调却是令他不喜的尖酸刻薄。
他说,“你心里清楚,陈夕苑不可能永远生活在完美中。大殿下陨落之时,就是她从神坛跌落之时。”
“她会被杀死,或是被指给门阀士族。又或是远嫁异国,这一世她都回不到家乡了。”
“你,这一辈子都看不到她了......”
顾绍卿的戾气翻涌,那道声音被碾灭。眼前,娇人儿的样子重新清晰,定定瞧了她十数息,“你怎么什么都管?”
陈夕苑想都没想就说,“我把这一切当成磨砺,我想成为更强的人。这样的话,我才能保护哥哥。”
“我说过的,不是吗?”
实操,永远是最好的老师。
呆在那一方洁净安稳的小世界,永远无法让她成长。可她,亦想为在意的人披荆斩棘,与他们共赴未来。
再则温浩瀚和这女子,还有许许多多像他们一般的人,他们都好可怜,可明明他们什么都没做错。既然他们都没错,那就要追根溯源找到那错的人,让他改。
陈夕苑以她惯有的语调,仿佛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顾绍卿的心房却是悄无声息地塌陷了一角,“知道了。”
之后,如她所愿,道出了供奉院卖官一事的看法,
“吏部,出了蛀虫。而吏部,向来是亲二皇子陈元朝的。”
陈元朝在夺嫡阵营中,属于单打独斗型的。他的母亲裕贵妃出身显赫,权倾天下的左相华晖的嫡女。华晖在职升左相前,在吏部呆了十数年,根基深厚。
“我若是你,我暂时不会碰他。准备周全,一击即中才是妥帖之法。”
顾绍卿用了最简单地表达方式,却是字字精华,也让陈夕苑知道他并不如他表现出的那样冷漠。他正清醒地看着这片江山,未动,许是还没决定该如何,又或许.....只是懒得动。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喜欢无所不能还在她身边的三哥。
她笑了起来,明媚灼灼,夜色沉沉,也近不了她的身。
“但你不是我。权贵看似高不可攀,可他们......”
终究出自民间,自然受制于民。
皇权,亦如是。
姑娘单薄柔弱,淋一次雨,都要躺好几天。可说这些话时,她高贵清冷,浑身都是劲儿。
顾绍卿定定凝着她,没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夕苑朝他笑笑,目光转向了胡九。
“你家贫,你的妻子却没有嫌弃你,嫁与你为你生儿育女。你不知进取便罢了,还惹得她凄厉痛哭夺走两个孩儿生活的仰仗。”
“为人夫为人父,你于心何忍?”
胡九面现赧色,一言不发。
陈夕苑仿佛没瞧见,兀自往下道:“我想你买官也是想家里过得好些,人有向上之心是极好的。”
“若我给你另外一条向上的路,你可愿试试?”
胡九听完怔怔半晌,看向了身旁的妻子,以及......他扭头看向家的方向,竟看到两个本该熟睡的稚子衣着单薄的手牵手立于巷子的深处。
一时间,愧疚似巨浪击中了他,他不禁鼻酸眼热。看了会儿,他撤回目光,再度朝陈夕苑磕t头,这一次万分由衷,“多谢姑娘和少侠,若不是你们,我这家怕是就散了。”
“请姑娘明示!”
陈夕苑眉眼染笑,再开口,语气转柔,“我要你明日一早去承前州府状告西地供奉院,你可敢?”
胡九:“我敢,只是......”
怕报复!
自古以来,民都是这般,面对强权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为上。
陈夕苑:“你若是担心妻儿,我替你解决。从明儿开始他们住陈府,你和妻子若有擅长,皆可在陈府择一职位为之。”
“相遇便是缘分,我赐你们夫妻一个机缘。”
陈府?
再看这姑娘的样貌气度,夫妻两人猜出她是谁了,脸儿一白,又齐刷刷地伏地了,“郡主。惊扰了郡主,草民该死。”
陈夕苑:“两位不必多礼。未来,愿二位幸福。”
“回去吧,两只小豆丁都吓坏了该。”
“巳时,我派人来接二位。”
“哎哎哎。”
“多谢郡主。”
此间事了,陈夕苑才记起她和顾绍卿出来的目的,“走吧。”
她也终于记起了自己之前的惦记,“我们到底要去哪儿吃早膳?你不是说很快?可是先前,我们分明走了好久了。”
微微嘟着嘴,对他的不满意明晃晃。
稚气,娇蛮。
顾绍卿总算是明白了,什么矜雅有度高洁风华都是给别人看的,和他没关系。
他气而反笑,都这般了,出口的话自然不可能好了,“谁叫你腿短?”
陈夕苑一瞬气极,瞪他,“你说谁腿短?明明是你带我的,要短也是你短。”
得,兔子又炸毛了。
顾绍卿看她这般,不禁暗笑在心,也只敢暗笑。过去种种无一不在告诉他,逗兔子可以,但千万不能把她给逼急了。逼急的兔子,会不理人。
他经历过几次,滋味不是太好受的。
于是跳过这茬,“走吧,这次真的快了。”
顾绍卿见她小脸还绷着,深知这话没说到位,一瞬思忖,“是,我的腿短。”
话落,他就看见某人紧绷的小脸开始松动,“那本郡主......”
岂料话还未完,顾绍卿的长臂一伸,大掌再度扣住她的腰,如风掠向远处,速度比先前快了许多。等她反应过来,两个人已经走了老远。
头发被风吹乱的陈夕苑:“......”
真的很粗鲁了,但是能怎么办呢?自己师父,只能宠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