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玉玦(二)(1/2)
第100章玉玦(二)
外面的雪色渐浓,簪月与二人言笑几句便赶他们回去歇着了,转头却瞧见屋内的女孩将这些日点灯熬油所织的暖袄从台子上取下,小心叠好后打算寻个东西装起来。
簪月一向与她走得近,自然知道她是如何宝贝这袄子,那袄上面的纹样是从入秋就开始织做的,更别提后面繁琐的其他流程了。见她如今收了工,簪月踏入屋内问道:“阿白是在找背袋吗?可以交给我,我定然把它包得严严实实的送到北境去。”
岳听白欲要颔首的动作顿了一下,片刻后才笑道:“簪月姐姐,这是我要送给我姑母的呀。”
簪月愣了愣,又听少女宽慰道:“阿姝是不肯在战场上穿我做的衣裳的,再加上冬日里去北境颇耗人力,我便想做件暖袄送给姑母。自打今年从姑父府里搬出来,我还没往家里送过东西。”
簪月耸了耸肩表示了解,却忍不住道:“你姑姑每次碰见你都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你还费心给她做衣裳...顾府早年与先帝有交,如今成了富贵人家,她一个贵妇能缺什么衣裳呢。”
听白也不烦恼,只垂眸去叠她的衣裳,含笑道:“收留养育之恩,实难回报。”
簪月点点头,又去坐在她的塌沿上与她闲聊,“你不说我也知道,她没个好脸色,是因为不满主子将你接过来,觉得没个女孩子家的好前途。”
听白闻言擡眸,眼睛亮亮的,“原来你知道。其实她也是担心我的安危罢,阿姝的路在她眼里,无异于刀尖舔血。”
簪月追问道:“那你呢,你也这样觉得吗?”
“是。”听白认真道,“但只要能和阿姝一起,刀尖舔血我也愿意,姑母不满我也顶着。”
她紧紧握着簪月的手,“阿姝对于我姑母的态度并不知晓太多,明日你陪我回顾府的时候,即便见我遭了冷眼,也请不要告知阿姝。”
簪月蹙眉,“阿白你如今是九层台的人,她若是做得太过,可就是对长公主不敬。”
“我也想尽力承担一些。”听白道,“我少时受她养育,长大了却不肯听她的话,那些本就是我该承担的。我与阿姝相依相靠,不需独行却需独立,我该承担我的那一部分。”
末了她又叮嘱,“不要与她言说,这是咱们的秘密,好不好?”
簪月缓缓点头,思绪飘零至自己年幼时,也是有那样一位对自己有着收养传授之恩的妇人,不知若还有缘得见,她是否会满意自己如今的作为。于是喃喃道:“好。”
日月更替,晨间的独特气息萦绕在长街上每个人的鼻腔间,饶是岳听白早就适应了建康的冬日寒风,却还是料不到,自己只在顾府的门外头站了两刻钟会被冻僵成这样。
簪月偏头盯着少女被冻得通红的小脸,心中怒火难挨,抽出腰间的长鞭便直朝那紧闭的大门而去。听白欲要拽她,却因僵硬而一个踉跄,只眼睁睁瞧着簪月扬起胳膊,紧接着是那鞭子触及红木大门的一声闷响,顾家大门上赫然出现一道鞭痕。
“姓顾的,若是我家姑娘在你这门口出了什么事儿,陛下和长公主怪罪下来,你顾家得掂量掂量要用什么抵!”
大门“吱呀”一声启开,里面走出个垂首落眉的老嬷嬷,嬷嬷朝二人俯身一拜,才劝道:“姑娘,奴婢方才已经说过了,我家夫人不想见您,您还是走罢。大冷天儿的,您这是何必呢?”
岳听白咬了咬唇,恳切道:“连我的东西,姑母也不肯收吗?这是我连着好几日...”
“唉,夫人吩咐了,这衣服您还是自己拿回去穿,可好?”嬷嬷摇了摇头,想到方才屋内女主人冷睨自己一眼,只道了句:“我受不起她那份孝心。”接着便换个方向继续睡着了,哪有半点转圜的余地。
簪月也真是没见过这么拗的姑侄俩。她斟酌了良久,只觉得按照听白的性子,自己若是呼天喊地的说太冷,她定然也是会跟自己离开的,可想到这小丫头回了家后,指不定要如何伤心,她便怎么也说不出劝说的话来。
无奈,她还是将矛头指向了那嬷嬷,压着火将嬷嬷叫到跟前来,沉声道:“嬷嬷,您可要想好了如何回那屋里人的话。我们姑娘如今是陛下和长公主的心头肉,是陛下日日要我送进宫里医治的贵女,且姑娘性子直,不达到目的定然是不肯走的,到时冻伤了,陛下怪罪下来,顾家可要想好了应对之法。”
“孰轻孰重,顾家该是懂得吧?”
嬷嬷擡眼相望,眼中的谨慎与惊异落入簪月眼中,簪月心中冷笑。果不其然听着那嬷嬷冷哼一声,轻叱着:“我家家主与先帝可是忘年之交,难道还有人敢...”
哪知眼前的少女皮笑肉不笑,声音低得悚然,“可惜,这不是先帝还在的时候了。”
这话噎得嬷嬷说不出话来,只恨恨盯她良久,连说了几声“好”,才退回顾府,禀报去了。
这次来人倒是快,还不等簪月觉得烦闷,就见着府门大开,中年华服男子一脚深一脚浅的从里面挪步出来,见着外面为首站着的二人,先朝簪月拱拱手,“不知大人光临敝舍,有失远迎。”
语气中倒是没什么谄媚的意思,但也做足了谦卑之意。簪月也不为难他,抱拳还礼,不咸不淡地道了句:“原来顾老爷在府里啊。”
顾老爷牵强笑笑:“家中妇人刁蛮,不知礼数,但我顾家绝无轻视九层台之心,望大人明察。”
见簪月没了追究的意思,男人才转身朝着岳听白道:“你姑母的性子,你知道的,见不着也就罢了,见着了必然又是一通数落,你何必去触她的霉头?”
听白垂眸,轻声道:“我许久未见她了,想着阿姝说这次打完仗后大抵就能带我离开京都,我便希望能再见一见姑母。”
顾老爷扫了一眼她手里拿的东西,言道:“人我是没法帮你绑来,东西我倒是可以帮你递去,且给我吧。”
听白眼中浮上一抹希望,将东西呈上,还不等开口,又听顾老爷嘱咐道:“至于离开的事,以后就不必在她跟前提了。”
“好......”岳听白无法子,只好转头道:“簪月姐姐,我们走罢,已然到进宫的时辰了。”
马车渐渐离开视线,顾老爷这才转身往回走,却一眼望见妇人立于府门之内,一身单衣,目光遥遥,满面泪痕,只眺望着那长街上正远去的马车。除此之外,好似什么也顾不得。
顾老爷连连朝旁人招手:“你们都是死的吗!还不给夫人拿件狐皮来。”
院中深处疾步跑来的丫鬟还算及时,边往自家夫人身上裹着衣边赔罪道:“老爷恕罪,夫人突然跑出来,我们便没来得及拿外衣,老爷恕罪!”
岳氏不理会他们的动作,落寞地盯着顾老爷手中的包袱,喃喃道:“还是要走......她还是要走......”
顾老爷有些不耐,倒还是上前抚着她的背,极力安慰着:“孩子长大了,她本就不是京中黄鸟,想成为自由的鹰也并非是错,何必伤了情谊?再者说,长公主势大,我顾家一介商贾有什么脸面和人家闹得不快?规规矩矩将人送走,殿下一高兴,定不会叫顾家吃亏的。”
岳氏固执地打开那包袱,翻出暖袄,一眼瞧见那上面是自己素来喜欢的纹样。泪水决堤,再也提不起劲来,身子径直软了下去。
那个小丫头......怎么就这么想去走那条看不见前景的路呢......
尹清徽的治疗不算慢,听白只小睡了一会儿,便感觉尹清徽将自己xue位上的银针已尽数取下,她有些睡眼惺忪,言道:“多谢天师。”
尹清徽扫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今日怎的没见簪月掌司在外头等你。”
听白垂眸,含糊地说道:“掌司近日事务繁多,我不甚清楚,可能晚些时候才来接我了罢,还要烦劳天师将此屋再借我逗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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