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治河(2/2)
也正是因此,陆远平此前查他的底细时,没有发觉治河这件事里贪污的情况竟然如此严重。
同样也是因为如此,蔺晖文也没有发觉其他人有如此严重的贪污情况。
治河这件事确实没有不贪的,认真追究下来,包括蔺晖文在内其实没有一个人能逃得掉,只是这件事要有一个分寸。
毕竟治河辛苦,所以在默许范围内贪上一点都是允许的,但前提是在默许范围内,而且不能影响治河。
蔺晖文的前任就属于是在默许范围内的小贪,所以当时他也没有当回事儿,自己也是意思意思稍微拿了一点钱补贴家用。
哪知道后面能连着出这么多的卧龙凤雏……
啊对不起,这话属实是辱卧龙凤雏了。
因为比较清白,所以蔺晖文被叫进了御书房,而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在御书房外跪着。
如今已经是六月份,天气炎热起来,御书房中早已经开始用冰,温度还算是比较舒适。
但是跪在外面太阳底下的那群人就不一样了,地面的石砖温度滚烫,头顶上烈日灼晒,身上还要穿着全套的官服,不大会儿的时间,御书房的门口就多了几十个水印子。
“嘭——”
这是有人晕倒摔在地上的声音。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不敢自己做主,连忙给师父打手势求助。
陆远平也没有想着要把他们全都晒出个好歹来——真要把人晒死了,这账还怎么算?要死也得等到账清完了再死。
好在晕倒的那人虽然倒得快,但体质还算可以,只是因为一时脱力才昏了过去,被灌了黄连水之后就清醒过来了。
然后又和其他人一起到御书房内罚跪。
赵家梁的折子上写得很清楚,至少过去十年内,治河的银两被吞了八成,去掉蔺晖文这个克制住自己的,也就是说,在场的这些人加起来吞了至少四成。
这么大的数字可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完成的,其中必定有串联,有同伙。
也就是说,他们中几乎没有人是无辜的。
这也是为什么陆远平直接就让何书去带人,在所有人都在衙门的时候。
因为这其中绝大部分的人都回不去了,而剩下的那几个少数,在经过这么大的动静之后还能回来,就可以证明他们足够清白,也不至于影响他们的官声,甚至可能还有一些益处。
监察院的院首公仪广也到了。
监察百官本就是监察院的职责,只是监察院初创,工作重心又一直都放在近期的事情上,虽然发现了一些端倪,但因为整理工作还没有结束所以还没上报。
主要也是因为他们调查过去一年的信息已经十分忙碌,去年治河的人呢,因为当时正巧赶上了新旧权利交替的时期,所以他也没敢太过分——指贪了六成的银子,所以监察院那边还以为只是一桩普通的贪污案。
而更早之前的内容,他们还没有分出精力去调查,这才没有太过重视这件事,只是在原本打算的汇报内容中着重提一下。
谁能想到……前面还有八个一个比一个过分的家伙在挖坑呢?
如果真的就这么一个人,今年又有水泥在,还真不是需要立刻上报的紧急事项。
但是巧就巧在这里了……
严格来说这件事并不算是监察院的失职,但是公仪广得了消息之后还是老老实实地第一时间认罪,确实是他们考虑得不够周全了。
陆远平也知道这不是公仪广的错,毕竟他那边确实是已经快要忙翻天了,冯正清那边也是,征集考核还是头一次执行,很多事情都是摸着石头过河。
不仅仅是他们两个,就连监察院和吏部的许多官员,这段时间都被累瘦了不少,陆执安还提过要不要给他们加点奖金之类的。
所以他也不会将这点失察全数怪罪在他们的头上,毕竟这其中历史遗留问题可真不少。
公仪广知道这一关自己算是过了,谢恩之后就站到了一遍,盯着地上跪着的人,开始在心中回忆与他们相关的资料。
“监察院那边的事情还剩多少?”陆远平这会儿也头疼。
毕竟这可是几十个人,如果再加上在地方任职的人,那可是有一百多,这么多人自然是要查的,只是这样一来,又需要大批大批的人手。
都不说别的,就是刑部大牢、大理寺大牢,加在一起都不够关这么多人的啊!
这要是再查出来几个需要抄家流放株连的,嚯,那牢房里只怕是站都站不下了。
更别提一一调查、审问的过程中还需要无数的人手了。
“陛下,先将他们看押起来听候发落吧。”还是公仪广先提出了解决方案,“如果有贪污钱款的行为,他们的家中应当会有所发现,有钱款来历不明者,先看押起来,然后围了府邸,免得有人销毁证据,至于查案,可以慢慢来。”
一次性全部查清是肯定不可能的,人手不足。
但是一个个来还是足够的。
不过今日这被抓的人数有点多,就算是先把人都控制起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陆远平同意了公仪广的提议,同时调了金吾卫的人去各家府邸外封锁。
这还只是表面上的,暗地里,陆远平和陆执安的暗卫小队,除了留下必要的护卫人手之外,全数撒了出去。
就这样,也才勉强做到了每家一个人盯梢的程度。
贪污这种事情向来都是官职越高越有机会贪大的,所以排查是从等级最高的人——国子监祭酒开始的。
当年他去治河的时候就是主官,也是最有机会大笔贪污的人,不过陆远平上次排查的时候没有发现他有什么特别奢侈的行为,也没有寻常世家欺男霸女的黑历史,所以就美欧额哇关照他。
但是这次一对一认真排查,才发现,这人确实是没有过上挥金如土的日子,但是人家的小日子过的也是十分的滋润——
前朝书法大家的字画装满了一个大箱子,从痕迹上来看应该经常取出来观摩欣赏。
已故制墨大师遗留下来为数不多的墨锭,在他那里的收藏也不少,还有那上等的毛笔砚台、看似不起眼但实际上十分有讲究和价值的家具……
仅仅是一套桌椅的价值都价值数十万两银子!
这样的家底,非豪富不可得。
但这位国子监祭酒可不是什么豪富出身,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书香世家传人,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银钱置办这样的家产。
这些东西未必就是他从治河上贪污得来的银钱换的,但这已经足够证明,他的身家并不清白。
仅仅只是粗略统计,这些家产的价值都已经高达数百万银两,用这数百万两换他去天牢中坐一坐,应该也不算是太亏了。
查完他,再查下一个。
这一波排查主要目的就是筛查出那些肯定有罪的家伙,把人关起来然后慢慢审。
至于那些不是很确定但是有嫌疑的人,无论是为了什么,他们都要首先确认清楚才行,尤其是不能让没有贪污过的人白白蒙冤,早些查清,早些把没事儿的人放回去干活才是正经的。
至于那些有罪的……干什么活啊,真不怕继续被偷家吗?
陆远平可没有闲着,他已经开始拟新的官员任免名单了。
比如国子监祭酒,比如万年县县令。
朝中的动荡,皇宫外的人并不知晓。
因为今日这一特殊情况,所有的官员下衙时间都被压后了,主要是为了防止他们中有人去通风报信,藏匿证据。
等到其他官员们回家的时候,时间都已经来到了戌末(将近晚九点)。
这一天的时间里,许多人过得都是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东西,包括他们在府中的家眷也是。
当然,也有许多人已经用不着害怕了,因为他们本身就不算无辜。
连着排查完在京的这几十个人之后,幸运被放回家的人仅有六个,其中就包括了蔺晖文。
剩下的七十多人无一例外全部被关押了起来,连带着他们的府邸和家眷。
戌正的时候本已经开始的宵禁,在今天似乎没了多大的用处,被迫加班的百官得了特许连夜回家,被围的各个府邸也有不同的动静。
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是瞒不过其他人的,所以虽然没有报纸的宣传,但是这一次,住在这些人家附近的百姓们隐约有了感觉——好像又是在抓坏官儿了。
治河贪污事件极大地影响了陆远平的心情,以至于原本看到事情进展顺利的喜悦都被压得不剩几分。
但日子还是要过下去的,第二日,陆远平照常上朝。
看着殿中比昨天少了些许的人数,陆远平只觉得头疼。
只是抓了人还不算完,这些人留下来的职位交给谁,也是同样让人头疼的一个问题啊!
“国子监祭酒由梅太傅接任,至于其他的官员,冯正清,你来拟一个人选名单给朕。”
一下子缺了这么多的人,饶是陆远平对于朝中的掌控力度不算弱,这会儿也没了辙。
谁该升职了、谁不适合挪位置、谁适合做什么方面的工作,这种牵一发动全身的调动若是只有七八个位置还好,还能快速定下来。
可如今却是有七八十个人,以及那在地方任职的几十个还没处理的,这么大规模的人事变动,陆远平也只能让冯正清来出力帮忙。
冯正清出列:“臣遵旨。”
嘴上说的是臣遵旨,实际上冯正清如今的内心也没有比陆远平好到哪里去。
这事情对于陆远平来说不简单,对于冯正清来说就简单了吗?
不,只会更难。
因为他还要应付一大堆的人情往来……
这是他逃不掉的。
这件事情的影响实在是太大了,陆远平在下朝之后都还在发愁。
本身大恒的中央官员们经过他的几轮梳理之后就已经去了不少的人,储备人选也都安排出去了不少,人手也是愈发的不够用了。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儿。
人手就更是紧张了。
再加上还有政绩考核制度以及监察院的存在,如果保持现在的状态,大恒官场上人手紧缺的情况只会越来越严重。
“开恩科吧。”陆远平揉了揉眉心。
大恒上一次会试是在阳和二十六年,距今已经过去两年的时间,按说应该明年举行下一次会试。
但是如今人手的稀缺已经由不得他们等到明年了。
好在现在才六月份,把恩科安排在秋季的话,时间还赶得及。
不过现在吏部忙得要命,这事情就不能再给冯正清了,陆远平也怕会把他给累坏了。
“叫梅太师和赵泽来。”
陆远平对何书说。
梅太师是新人国子监祭酒,论文名论地位都是足以担负起会试主考官一职的,而赵泽是礼部尚书,举办会试这件事礼部也算是熟练,二者搭配起来,应该不算难。
陆远平很快就将事情给分了下去。
其实原本梅永言从成都府回来的时候就有和他说过,想要换个清闲点的职位,就当是预备养老了,毕竟他的年纪也摆在这里。
陆远平当时也同意了,梅永言这些年虽然把成都府治理的井井有条、蒸蒸日上,但这也都是消耗了他不少心血的。
而且成都府地处西南,气候与京城相差甚多,梅永言在那里不是特别的适应,对于身体的消耗也就更大一些。
因此,他也息了让梅永言再指点指点陆执安的念头,放他专心养病,而国子监祭酒这个活计在当下也是最适合他的了。
还算是比较清闲,同时也很清贵,再加上教书育人也算得上是他的老本行,接手起来不算太难。
只是没想到朝中的人手这么快就不够了,陆远平只能把老师给请出来,帮帮忙。
梅永言也知道他的难处,素以虽然没了休息的时间,但也没有说什么,而是转头和赵泽一起研究起了开恩科的流程。
嗯……恩科这种东西,他们都是第一次搞。
而此时,远在濮州的赵家梁完全不知道京中因为自己的一封信掀起了多大的风波。
监察院
被充作临时牢房的其中一间屋子。
因为要关押的人太多,刑部大牢和大理寺大牢已经关不下了,作为协查机构的监察院,临时被征用了不少的院子。
治河案如今是监察院、刑部、大理寺、吏部四个部门联合调查,四个部门人来人往的,再加上监察院中关了不少的人,就导致如今的监察院可以说是相当的热闹。
审案的担子主要还是刑部和大理寺在主管,毕竟监察院的特长在收集消息和排查线索,再加上还有一个正在收尾中的政绩考核项目,本也腾不出太多的人手来。
之所以他们会在联合调查的部门之中,也是因为本身他们在做政绩考核的时候就已经收集了一部分的资料,而刑部和大理寺也能用得上。
总之,以公仪广为首的监察院众人现在是真的要忙到脚不沾地了,满脑子想的都是能少一点事情就少一点,至于功劳什么的……那也要他们有命拿啊!
再这么连轴转下去,只怕是要有人累死了。
好在,征集考核的事情本身就已经忙活了两个月的时间了,如今已经到了尾声,全力以赴之下,竟然还真的提前完工了。
当公仪广顶着比食铁兽还要大的黑眼圈,将整理出来的、整整五十斤资料,递交御前的时候,整个监察院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然后强行屏住——治河案可才刚开始查呢!
陆远平和陆执安看着那摆的像是小山一样的资料,头皮发麻。
陆执安第一时间收到了亲爹投来的死亡视线——瓜娃子搞事情,一定没有想到到最后还会折腾到自己的头上吧?
五十斤的资料啊!
这可不是折子,一本折子封面的重量都要占掉七八成了,内容其实没那么重。
公仪广他们整理出来的资料,除了按照不同的人来摆放之外,并没有搞折子那种表面功夫——实在是没有时间。
也就是说,这五十斤,那是实打实的纸张和内容。
同时,也是陆远平必须要做的工作。
陆执安定定地看了那资料堆几眼,就假装沉思的模样,脚下开始不着痕迹地往外挪。
“安儿啊,你想到哪里去?”
陆远平的声音响起。
陆执安:!
“爹我想起来我还有个什么事情没有做完我先回东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