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治河(1/2)
第81章治河
陆远平这边的动静暂时还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尤其是过了没有两天,先后从兰州和濮州传来的好消息,吸引了满朝上下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冬春之交的凌汛确确实实发生了,好在兰州如今的刺史已经有多年的经验,所以算得上是有惊无险,水泥甚至都还没有派上用场。
而濮州因为位置更靠东边一些,凌汛到来的时间也晚一些,在凌汛到来之前,赵家梁一到濮州就立刻展开了工作,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浪费不浪费了,首先就是在原有的堤坝外侧进行水泥加固。
毕竟如今的时间已经不足以让他们用普通修筑堤坝的方式来重新修筑大坝,所以也就只能先这样一步步地来。
也幸好有赵家梁这加急加固的决定。
正如朝中官员们所担忧的那样,今年黄河的水量明显要比前些年更大一些,这也就导致了,今年的凌汛现象也格外的严重,从上游涌向下游的水量也是格外的汹涌。
赵家梁以及濮州官员们递上来的折子说,最险的时候,黄河水位距离河堤顶部仅仅只有半丈高度。
这样的高度差,是一个稍微大一点点的浪头都能打出堤坝的程度了。
好在河堤还是撑住了这一波的冲击,没有真的让黄河在濮州决堤。
但这也仅仅只是暂时解决了问题,毕竟现在也才六月初,真正的汛期即将到来。
濮州修补堤坝的工作一直都在继续,到了地方之后,赵家梁才发现过去这些年黄河没有在濮州决堤真的已经是得天之幸。
也不知道那些年里朝廷拨下来的银款都到哪里去了,竟然能让河堤破败至此。
如果不是水泥起效足够快,他还真不一定能守得住这濮州的大堤。
而黄河一旦在濮州决口,接下来就将会是无数平原被黄河水淹没。
黄河水量一向不小,而且含有大量的泥沙,决堤之后破坏的不仅仅是堤坝,还有所有被水漫过区域的田地、房屋,百姓们不仅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还要面对缺衣少食、没有容身之处的困境。
且,洪水过后容易出现疫病,疫病的传播又会危及更多的人,进而引发社会的动荡不安。
这一切都是从一段河堤决口开始的。
这也是为什么陆远平和陆执安都对于治河这件事如此重视的原因。
当知道赵家梁抵达濮州时候河堤的状况时,陆远平就收回了看折子的视线,面色黑沉地吩咐何书。
“去把过去十年里负责治河之人的名单都给朕找出来,叫到御书房来。”
何书垂眼应是,心知,这是要秋后算账了。
他自小在宫中长大,可太清楚陛下登基前的十年,宫中是如何的混乱了,前朝后宫几乎没有任何的阻碍,消息漏成筛子,对于一些内幕多少也能猜到一些。
治河这种差事一直都被一些人看做是肥差,从中不知道捞了多少的油水,还有不少被用到了夺嫡上,那河堤是什么情况……想想也能猜到几分了。
何书在心里过了一遍这些年来的治河消息,心中稍稍安稳了几分。
这十年里每年都有人参与治河,其中名头最大的就是如今的太子太师蔺晖文,但是蔺太师能当上这个太师,那是经过陛下仔细排查的,想来不会有什么问题。
而剩下的几个人,不是已经在政斗中败亡,就是现在在一些不是特别重要的位置上,当然,这里的不是特别重要,指的是他们没有一个人在陆远平心中的可用人才名单之中。
如果是被陛下认为可用的人在治河这件事上不干净了,何书他们这些在御前的人接下来的日子都不会太好过。
毕竟这相当于是被人背后捅了一刀,任谁都不会开心。
但既然没有,那么陛下就算是心情糟糕,那也会是有个限度的,说到底,他们的贪污终究还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比如决堤之类的事情都还没有发生。
但这不代表他们的行为就可以被轻松放过。
也幸好是有太子殿下在,一直都惦记着治河这件事,所以才能够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保住了河堤,不然……
何书心中一抖。
只怕是他们这位陛下,可能会忍不住大开杀戒了。
何书可太清楚了,虽然他们这位陛下登基以来表现得都还挺温和,就算是强硬地推行了几个改革方案,也都是用相对缓和的手段来进行的。
目前为止唯一一次激进也就是在顾明远一案上,邯郸上下官员空了至少七成,算上被牵连流放的人数,但只是邯郸一个城中就少了数千人。
河堤这件事……这群人会是什么下场,就要看今年赵郎中的治河能治到什么地步了。
以他对陛下的了解来看,若是今年黄河安安稳稳没有出大事故的话,这群人兴许还能摸到个流放,罪名重的自然是不会有命在的,但家里人还有一丝希望活着。
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京城的菜市口恐怕又要满眼是红了。
何书心里想着这些事情,手上的动作却是没有一丝的停顿。
跨出御书房大门的一瞬间,何书就招手喊来了他的小徒弟。
“去请吏部尚书冯正清大人,请他带上近十年黄河治河相关资料,尤其是官员名单,速速到御书房来。”
六部的衙门都在皇宫之中,离得并不远,这也是为了方便他们可以随时听候皇帝的差遣。
冯正清自然也是在衙门之中的,不过他最近忙得可不轻。
监察院那边正在全力整理京城官员们的政绩资料,他这个主管官员任免的吏部尚书自然也要协同,再加上同僚之中的人情往来,可是差点就把他愁白了头发。
骤然见到御前的人来,冯正清还愣了一下。
最近他这边忙得要命,陛下体恤,很少会叫他去商议什么事情了,毕竟当下监察院这边才是重心。
一听那小太监的话,冯正清就知道事情只怕是不好了。
治河的事情给了赵家梁这件事满朝文武都知道,而陛下对赵家梁的看重也是明白写着的,不然也不会让他一个郎中越了那么多级去当太子少师,而且还兼领讲学一职。
派赵家梁去治河这项任命一下来,不少聪明人就知道今年的治河应该会相当稳当,毕竟陛下这派人去提资历的意味可不要太过明显,如果不是有把握,陛下应该也不会舍得放人才是。
尤其是后来那轰轰烈烈的开山采石,以及源源不断送出去的水泥,更是为他们的这层猜测添了不小的可信度。
按理说,今年治河应该会很是平稳才对。
但是这会儿陛下却是在叫他带着过去十年的治河官员名单和资料去御书房……
两种可能,治河出事了,或者,治河暂时还好,但有人要出事了。
但如果是前者,这会儿最该做的不是清算犯错的人,而是先想办法救灾,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带官员名单,毕竟他们在那里跑不掉,可救灾晚一刻,就会有无数的百姓沦陷。
所以,应该是有人被发现在治河这件事上动了手脚了。
一下子要十年的名单……恐怕这手脚还不少。
冯正清匆忙交代好手头的两件事,手上一刻不停地调资料,忙碌了一刻钟才算是将资料整理了个七七八八,然后带着东西和小太监一起往御书房赶。
等冯正清赶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是陆远平吩咐下来近半个时辰之后了。
这个时候,陆远平早已经看完了赵家梁递上来的折子,还把陆执安也给叫了过来。
陆执安观政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实践却是不多,陆远平这次是想要让他看一看有些人的本来面目。
毕竟这些官员们一个个的都挺会装,不查一下他们私下里都做了些什么,根本不知道谁是人是鬼。
这种实践教学课,最适合给陆执安这种有些天真的孩子来上了。
陆执安:……
他早就知道会有人再治河这件事上贪污,但是他没有想过会有人贪起来这么大胆。
看完赵家梁的折子,陆执安只觉得这些人的治河手段可以简单概括为四个字——听天由命。
按照赵家梁的经验和估算,过去十年里真正用于治河的资金至多只有朝廷拨款的两成。
这么点子银钱对于治河能起多大的作用?
治河本就是费时费力的事情,关系的却是数十万人的生死存亡,陆执安很难理解,他们这样子搞,真的决堤了怎么办?
治河治河,这些官员们就算是贪,可也是要做出认真的模样来的,历年治河官员都是在河堤上与民通吃同住,这河堤要是塌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们自己!
命都没了,贪那么些银子有什么用!
“只怕是那些银钱根本就没有送到地方,就已经被他们吞没下来,运往别处了。”
“这要是没有出事,那自然是大赚特赚;就算是出事了,这些银钱也足够一家老小富裕地过完下半生了,说不定还能用这些银钱培养起下一代,继续为官做宰,造福家族。”
陆远平的声音悠悠响起。
陆执安这才惊觉自己竟然将心中所想一并给说出来了。
而陆远平的话,也却是是给他解了惑。
如今这个时代,宗族观念还是很强的,更何况这其中的利益又那么大,自然会有人愿意为了那么多的钱来赌一赌自己的命够不够好。
当利润超过百分之三百的时候,就会有人愿意为之付出一切。①
陆执安不记得这句话是谁说的了,但是在此刻,他深刻地理解了这句话。
陆执安的东宫没有比吏部衙门近多少,不过他是接到消息就来了的,比起还要找资料的冯正清自然是要快一些。
这边他了解完了事情的始末,那边冯正清也终于到了御书房门前。
“陛下,这是臣整理出的……”
陆远平没有等冯正清把话说完,就将他手中的东西拿了过来。
虽然时间紧迫,但是冯正清依旧发挥了他做事细致的优点,将过去十年治河的官员队伍都列了出来,还细心地标上了其中大部分人当时的职位,以及如今的官职。
陆远平看了看名单,就把它交给了何书。
“去,照着名单上的名字,把目前在京的全都给朕叫过来。”
每年治河去的人其实都不少,别看今年好像陆远平只点了赵家梁一个人,实际上赵家梁只是主官,只靠他一个人自然是没有办法兼顾那么多事情了,底下还有各级官员跟着一起办差。
过去十年治河的队伍,这些人加在一起,只是有名有姓的官员,数量都能直奔两百人去了。
何书:这御书房门前,上一次一次性跪这么多人,恐怕都已经是好几年前了吧。
这十年的治河队伍中,有的人升官,有的人罢官,有的人已经致仕,还有的人高升,当然……也有一部分因为卷入了夺嫡之战,如今已经没了性命。
这一日,御前的小太监们忙得快要飞起。
御前的人手虽然多,但也抵不过这名单上的人多,何书捏着名单,只能将他们大致分了下类。
名单上如今在京的还有小一百人,这些人分散在六部、九寺五监等等部门,真要一个个去叫的话,到天黑了也叫不齐。
小太监们三人一组,分成十个小队,每个小队负责叫几个人,简单地分了下组之后,何书又请金吾卫的人跟着一起前去,免得有人试图逃脱或者是做什么极端的事情。
这么一分组,每个小队要找的人基本上都集中在一到两个区域,行动起来也能快许多。
交代完之后,何书又低垂着眉眼回了御前。
“陛下,已经吩咐下去了。”
随着这十个小队的散出,整个皇城都震动了。
能够参与到治河的官员,官职都不算低,除非是因为什么原因被贬谪,不然在京为官的基本都属于中枢机构。
官职最高的就是蔺晖文了,在京的这数十个人中,也仅有一人不在皇城中,而是在万年县衙门,任万年县令一职。
别看只是个县令,实际上这个职位比起一些部门的五品官儿还要重要。
把这些人都凑在一起,又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
主要还是花在了路上,毕竟这是在宫中,无论是做什么的人,都只能腿着来回,速度自然也就快不起来。
陆远平倒是没有再这一点上太过着急,他清楚这点等待的时间是必要的,不过他也没有闲着,而是看着被何书送回来的那份名单,沉吟了起来。
这份名单上面,官职最高的,除了已经早早地排除了嫌疑的户部尚书蔺晖文以外,就属国子监祭酒了。
国子监如今可以说是大恒的最高学府,其中的学生也有相当一部分来自于大恒各级官员的子嗣,是数一数二的清流官职了。
除了礼部尚书之外,整个大恒也找不出比国子监祭酒名声更好的职位,尤其是在天下文人心中。
陆远平的视线定在国子监祭酒的名字上许久。
这个人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倒也罢了,如果有问题的话,国子监祭酒的人选,他已经想好了。
国子监祭酒这个职位,看上去并不起眼,尤其是还没有特别多与政治相关的权利,好像就是一个普通书院的院长一样,只不过这个书院的规格高了一些。
但是每年从国子监中走出来的学生数量可不算少,因为教育资源足够优秀的原因,国子监的学生成才的几率远超过普通书院。
而作为国子监祭酒,天然就与这些学生有了师生之名,在朝堂上,这些可都是人脉。
因为本身定位的原因,国子监祭酒的人选向来都是要有文名的,未必一定要名满天下,但至少也要有大家都认可的才华,不然就算是再有权有势有背景的人,都很难在这个位置上坐得长久。
如今的这位国子监祭酒就满足了这样的条件,当初他上位是因为夺嫡的争斗让他捡了漏网之鱼,也是因为他哪边都不靠,这才在那么长久的斗争之中得以幸存。
而他至今还坐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却成了贪污渎职的嫌疑人,并不是陆远平调查的时候漏了什么,而是他确确实实没有表现出什么异常。
但是名单上都已经有他了,那也不能就这么轻易放过。
如果他确实没有问题,陆远平也不会平白把人从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拉下来,毕竟他是无辜的。
现在就要好好看一看,他到底有没有在其中动过手脚了。
一个时辰的时间过去,御书房的门前已经聚集起了大片的人。
而随着御前人们的动作,消息也逐渐传了出去。
虽然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情才出现了如今这样的情况,但一看就能知道事情的严重性。
更何况,所有人都是当着众人的面被带走的,其中还包括了正在衙门的太子太师蔺晖文,以及正在国子监讲学的国子监祭酒,更有中低级官员无数。
这要不是出了什么问题,绝对不可能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
只是由于治河这件事的时间跨度之大,以及他们这些人在明面上并没有别的牵连,这才没有被人联想到了什么。
但是整个皇城之中,如今都在紧张地关注着的御书房那边的动向,毕竟这会儿监察院的人还没有忙完呐,率先去了御书房的又是和监察院搭伙儿考核政绩的吏部尚书,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政绩考核这件事情上。
有不少人都在心中猜想,是不是监察院那边查到什么大案子了,所以才出现了眼前这样的局面。
但是这一切猜想都只是猜想,在御书房那边传来消息之前,他们也只能猜想。
不过有一点确实和他们猜想中的一样——如今的御书房,气氛极为严肃。
蔺晖文被当众叫来御书房的时候心中还十分疑惑,但也只是觉得可能是陛下有什么急事召见,没想到来了以后才发现是因为自己牵扯到治河的案子中了。
嗯……他比较倒霉,正好是十年前的那一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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