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姑姑(2/2)
不是觉得这份母爱窒息,而是母爱无处安放的原因,让他喘不上气来。
酒醒之后的母后还记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陆远平并不能确定,因为那天之后她一直都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
直到母后临终之前,安排自己的身后事时,才露出了一丝痕迹。
“她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特意提了要把一个箱笼给我,后来我才发现,那是她存着给妹妹的礼物的箱子。”
“里面已经有了十件礼物,没有一年落下的,母后她在害怕,害怕自己去了之后,就真的再也没有人念着她曾经存在过了。”
一口闷掉手里已经变凉的茶水,陆远平泄愤似的叹了口气。
陆执安想起来从前在大树村的时候,家里的房间并不多,堆放杂物的小库房里有一只看上去用料很好的箱子一直被放在最角落的地方。
那时候他还以为是家里什么压箱底的传家宝,但是现在想来,那可能就是他那位姑姑的生辰礼了。
“我后来手里有了一些心腹,就派人去找当年为母后接生的人,不拘是产婆还是太医,就是想要确认当年事情的真相,这才发现当年凤仪宫中的人在十几年的时间里竟然不是暴毙就是失踪。”
“所以,能了解真相的就只剩下了先帝。”
“为求一个真相,我去找他了。”
当时陆远平的处境其实也不算特别好,后宫中受宠的妃嫔皇子一个接一个,他也只是有一个太子的名头而已,好在那个时候孟梓华已经过门,他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家寡人。
“但是,当皇帝什么都不想说的时候,又有几个人能问的出答案呢?”陆远平脸上的表情平静了下来。
“我问了他不想回答的问题,让他觉得我不受掌控,试图挑战他的权威。所以,在有人说要在你娘怀着你的时候往东宫送美人的时候,我拒绝了。”
“他知道我很在乎梓华,想要以此来表示如果我不听话,他随时可以折腾我们两个。”
“但是凭什么呢?”
“我知道直接问他很可能会招惹到麻烦,但是你娘还是支持我去问一个真相。她那么相信我,代价也不应该由她来抗,不然要我这个夫君干什么吃的?”
“所以,我不干了。”陆远平咧嘴一笑,“太子之位我还真的不在乎,太子和天子应当庇护天下人,可如果我连自己的妻子和孩子都护不住的话,还是趁早挂冠离去,换个能做到的人上来。”
只是没有想到他的好弟弟竟然敢率兵威逼东宫,差点害了自己也害了妻儿。
陆执安:很难说他这到底是在给我发刀子还是在塞糖,也可能……是沾了糖的一把刀片?
“儿啊,爹跟你说实话,当年离京之前,满京城撒告示的时候,我是真想把你姑姑的事情也加上去啊。”陆远平砸吧了一下嘴,十分遗憾,“可惜你那个爷爷做事太绝,如果不是母后留下的这十年生辰礼,世上竟然找不到半点她存在过的痕迹。”
“不知其姓名,无处寻坟茔。”
“谁会信呢?”
陆执安的心情格外复杂。
和陆远平不一样,他是真的有妹妹的人,和妹妹真真切切地相处了数年的时间,别看他好像总是喜欢逗小孩儿,不是很正经的模样,实际上对于陆风致的事情格外关心。
不然也不能总是在真的把妹妹给惹毛了之前及时收手【bhi】。
所以,把自己代入到亲爹的角度,得知先帝对自己妹妹做得那么绝情,陆执安心中的怨愤只会比他更甚。
只是听陆远平的描述,陆执安的心中就已经隐约有了祖母的形象,比起那不做人事的祖父,这位格外感性的祖母可太招人待见了。
只可惜所有的所有,如今都只是他们回忆中的人和事了。
小姑姑的事情到如今依旧只有他们三人知道,百年后,又又谁还记得这一段往事呢?
当初皇后生产的时候皇宫戒严,传出的消息又与之前相差甚远,不是没有人起疑心的,只是在先帝的强势镇压下,谁都不敢说些什么,渐渐地人们也就忘了这件事。
就如同先帝也曾经忘记皇后还有个小公主一样。
时间会消弭一切痕迹,不过是多长久的区别罢了。
将堆积在心里的往事倾吐出来,陆远平只觉得一阵轻松。
这些事情他一直都不知道该和谁说,孟梓华虽然是知情人,但她也有她的事情要忙碌,陆远平不想给她平白增添负担。
今日正好话赶话说到这了,陆远平才终于有了倾诉的机会。
当年母后的那一句他妹妹只有巴掌大终究还是成了他心头久久萦绕的一个结,毕竟他从小身体都不错,虽然没有到勇武的地步,但比起足月生产的孩子也没有差多少。
可他是早产。
所以想起母后的时候陆远平总是会忍不住思考,是不是当初他抢了太多的营养,才让妹妹没能顺利长大出生。
若是当时不懂事的他没有那么霸道,会不会妹妹就能活下来,母后也就不会早逝,他们一家人也能和和美美的。
但这些终归都只是不能实现的幻想了。
“安儿,爹想拜托你一件事。”陆远平收起了自己惆怅的表情,擡手按住了陆执安的肩膀。
“爹?”陆执安被他突然的冷静闪了一下,疑惑。
“虽然目前还没有验证你所说的遗传理论是否正确,但是直觉告诉我,应该是真的。所以……”他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以后有机会的话,将你在梦中所学的这些知识,教给更多的人吧。”
“世人愚昧,就需要有光来驱散他们心头上的雾霾。”
“这或许很难很难,但终归是要有人去做的,若是你奶奶当年能遇到你,最后那几年心情总能好上不少。”
陆远平没有说她能长命百岁的话,心结在那里,再怎么开解也是有痕迹的,以他母后的性格,也只能是不那么自苦。
今天的话题太过沉重,让陆执安心头有些压抑。
在长长的沉默中,陆执安努力寻找着可以转移话题的缝隙。
他怀疑再不换个话题的话,他爹这个丧丧的情绪还要很久才能调节的过来。
“爹,你还记得我说要办报纸,夺取话语权的事情吗?”陆执安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对上思路的点。
“嗯?”陆远平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陆执安突然提话语权做什么。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爹你应该能感觉到那些知识有多么有用了吧?”陆执安指的是自己在他登基之后先后倒腾出来的那一串事情。
“这我当然知道!”陆远平又不是傻子,没有用的东西他根本都不会支持,更不会执行下去。
“但是爹啊,你儿子我只有一个人哎。”陆执安瘪瘪嘴,“我只有一个人,我的时间也就那么多,我还没有理科的天赋,只知道点基础,所以我能做的事情终究是有限的。”
“哪怕我不用上课学习,不用理会朝堂政务,我的精力也是十分有限的,不可能将我记忆中的那些玩意儿全部在大恒弄出来,那需要太多的时间去研究和摸索。”
“所以,我想开一间书院,去教授这些知识,给他们打下一个基础,就像是教匠人们搭火炕一样。”
“等到第一代的人学会了,他们去教各自的学生,而我可以去做其他的事情,不需要我再干涉什么,会搭火炕的人就会越来越多。”
“这些科目也是一样,我不怕什么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但是爹你知道的,他们不会允许我这么做。”
“这是在明目张胆地挖他们的墙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