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2)
他到底是在夸我呢,还是在损我呢?
*
很快就到了改变萩原研二命运的那一天。
萩原研二原本以为今天也和往常一样,是普通的拆弹任务,对这类东西的拆解已经很熟练的他甚至没有穿上防护服,因为实在是太热了。
灭掉烟准备开始工作的那一刻,他的思绪有些漂浮。
等下还是和小阵平在老地方见吧?啊,因为职业分配的关系,现在要说聚会的话安排已经很麻烦了,也不知道月见坂从法国回来没有……邮箱也有一阵子没清理过了,要是错过明信片的话不太好,不过他倒是隔三差五忘记回信来着……
拆弹途中,又接到了小阵平的电话。
然而和往常一样插科打诨时,萩原研二发现面前的炸弹——
突、然、开、始、倒、计、时。
“撤退!!全部都撤退!!!”
因为这几声提醒,萩原研二浪费了能逃跑的时间,等到他站起身往回奔跑,已经来不及了。
手机摔落在地,他看都没看一眼,然而又瞳孔一缩!
不是说群众都疏散了吗,怎么会有个人在这里?!
“……可恶!”
他强行扭转方向,极限之下朝突然出现在这里的白发少年扑过去。
但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看到的竟然不是少年的脸,而是一只突然腾跃而来的……白虎。
黑暗。
粉尘。
呼吸困难。
——“哈啊!!”
萩原研二猛地仰头,像是溺水之人终于破出水面,他大口呼吸,却被尘烟呛到,一边咳嗽一边感觉自己身上某些地方的阵痛。
“等等!先不要动!”
陌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在帮你止血!”
他目光一侧,看到了爆炸时惊鸿一瞥的白发少年,他把自己的衣服撕破反复折叠,压在自己的头上。
杂乱的念头复合成不可思议的一句话:“我……没死?”
“没死,还活得好好的。”
中岛敦小心翼翼道:“不好意思,我没注意到天花板的落石砸到你头上了。”
“不对,”萩原研二双眼往外一扫,发现他们竟然还待在建筑内,只不过周围已经是些废墟了,他无法说服逻辑,“这种程度爆炸我们不可能活着。”
“因为是我专门救了你!”
说完这句话,中岛敦熟练地睁大眼睛倒吸气,仿佛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没错,他要开始飙戏了。
他的演技算不上完美,但给萩原研二这种脑子暂时还很混乱的人看就刚刚好。
萩原研二果然上钩了,他自觉发现疑点,勉强提起精神道:“怎么,是有什么不该被我听到的话么,难道你本来不应该救我?”
“因为我的任务只是监视……!”中岛敦捂住自己的嘴,“总、总之你活下来就对了,其他的事情不需要你知道。”
监视?
萩原研二并未错过这个词。
看少年身上除了有些灰尘,发型都没乱,游刃有余得像是那场爆炸只是一场幻觉,但眼前的废墟,和还荡有耳鸣的耳朵,都在提醒他一切都真实发生过。
不管他用了什么办法救出自己,他背后的力量……肯定不可小觑。
可是萩原研二想不明白,他哪里有值得被监视的地方。
一定要说有什么敏.感的经历,那就只有——
萩原研二上下打量少年,看到某一处眉毛一挑。
“啊呀,这是什么呢?”
他趁对方还无所察觉就往前一伸,收回来时手里已经多了个东西。他亮给少年展示,手里赫然是一枚浮雕工艺的金制徽章,代表太阳和月亮的复杂图案交织在一起。
“还给我!”
萩原研二手一躲,少年没抢到。
他说:“看来这东西对你来说很重要。让我想想,该不会是什么证明身份的作用吧——哦,我有朋友在公安,要查的话应该很容易。”
少年很慌乱,“没用的,等你血止住我就会走。我是绝对不会告诉你这个看似巧合组成的三角避难区是我故意设置的,而且只是为了营造出你运气好才活下来的假象!你就算跟别人说看见我,他们也找不到有关我的任何踪迹!”
萩原研二:“……”
中岛敦:“……”
啊啊啊这个台词也太刻意了!!
就算他有临时补习演技,但真的把这段台词说出来时,中岛敦反而觉得是成倍的尴尬羞耻,他此时整个表情就很复杂,一副“啊我怎么真说出来了我完蛋”的样子。
结果竟是刚好匹配出说漏嘴的效果,四舍五入也算本色出演了。
“哈、哈哈哈,”萩原研二笑出气音,他诡异地有种自己在欺负人的错觉,索性不再卖关子,“一个问题,你只用回答一个问题,我就把徽章还给你。”
“你救我,是和月见坂有关吧,而有理由调查跟踪我们的也就只有他背后的实验室了,对不对?”
“……对。”
“那你们人还蛮不错嘛,我就当这是保密协议的售后了,谢谢你,我不会再多问的。”
万万没想到对方真的只问了一个问题,就把徽章还给自己,本以为要遭到更严重的磨难的少年抿抿嘴。
他放开帮忙止血的手,将布料仔细收拾好,“我要走了,搜救部队很快就会来。”
萩原研二用手在旁边随意一摸,再把手上的灰抹到脸上,伪装成很狼狈的样子。
他挥手:“好,你慢走。我会永远记得你的正义之举——话说回来,你们实验室真的很不错啊,一般电影里这种不都是大反派吗?”
中岛敦一副不允许被污蔑的表情:“那是因为你们运气好才碰上我们,如果是‘黑夜’在这里的话你早就……”
“黑夜?”
他身形一僵,转身就要走:“你听错了。”
萩原研二沉思一秒,对他的背影道:“回去记得跟你家大人说一下,不要什么机密都跟你讲。”
“你这嘴太漏风了。”
中岛敦:“……”
他加快步伐、消除痕迹,很快就消失在萩原研二的视线中。
萩原研二躺在原地满目空茫,喃喃道:“怎么他们年龄都这么小?该不会都是月见坂那样的……嘶,这个实验是不是路子有点走偏了啊,还是说违法使用童工……”
他告诫自己,不要多想,不要深思。
紧紧闭上嘴巴,远离不属于自己的世界。
啊,等被救出去,就找寺庙捐点香火钱吧,毕竟他没什么能报答的,只有氪金让佛祖保佑他了。
……
混乱的现场人生嘈杂,没人注意大厦背后有个人顺着小路偷偷出去了。
中岛敦发挥异能力的轻盈,几下穿过障碍物,最后跑进一辆车的副驾。
他对主驾驶的人说道:“前辈,你剧本上的台词我都说了,一个没漏。”
“干得不错。”
月见坂准时出手,果然下一秒中岛敦就变成一只灰扑扑的小白柴。
月见坂抱着他:“谢谢。”
中岛敦含糊道:“哪里,是我应该做的……”
能收到月见坂的感谢他很开心啦,而且月见坂还是唯二能将国木田气成那样的人,所以他心里还蛮受用的,就像得到肯定一样。
唉,就是前辈不要老揉他拟态时的脸就好了。
“前辈,”中岛敦还是有疑问的,“我能问问那个徽章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吗?”
没错,就连被萩原研二夺走徽章,也是剧本的一环。
为了让徽章看起来摇摇欲坠、又不会保持一动就掉,他们可是花了不少精力去模拟,终于才找到了最好的平衡。
“装……啊,不是,”月见坂因为白柴歪头疑惑的神情差点说漏嘴,“你应该知道,要拯救世界的方法就是把我们的【设定】融入到这个世界之中对吧。”
“知道。”
“那我们的特产是什么你知道么?”
“是……?”
“是,‘三刻构想’,”月见坂指尖抵上他的鼻子,“你们是黄昏,黑夜当然是——”
中岛敦很有默契:“港口黑手党。”
“是了。”
月见坂竟然发出一声轻笑,“由三个立场不同的势力所搭建起来的东西,你不觉得很有趣吗?合适的立场,当然要接触合适的人啊。”
……
从那次爆炸案之后大概过了三年。
三年期间能发生很多事,比如警方成立专门小组,终于抓获炸弹案的同伙,至此萩原研二、松田阵平的致命危机就此消除;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似乎去执行机密任务,直接人间蒸发;伊达航事业爱情双丰收,各项一直都很稳定,是五人组里的人生赢家。
以及,“在外旅游的月见坂”,在这个新年终于回到日本。
今年冬天额外冷,已经有零下几度,路上行人也很少,街上只有被雪浸得湿漉漉的灯光。
“这么冷也举办箱根驿传么,穿的都是背心短裤吧。”
“那是每年都要举行的传统,实际上他们跑起来不冷,应该是很热的。”
“当初要不是为了备考警校,可能我大学时就参加田径队了……”
“哈?班长你就吹吧~”
居酒屋某个包厢内传出这样的聊天。
“真的吗?”从外面冒出来一句疑问,打断包厢里三个人的交谈,“我刚从箱根回来,好遗憾没能看到伊达哥跑步的样子啊。”
“少来。”
伊达航回头,看着来人:“你以前在警校的时候围观操练,看得还少吗?”
坐在他对面的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也说:“每次操练都累成死狗,这辈子最狼狈的样子全被你看见了,月见坂,知足吧。”
来的人是月见坂。
三年一过,其他人都更加成熟了些,只有他还是原来的样子。
他不再穿浴衣了,而是白色羽绒服和厚厚的浅薄色工装裤。羽绒服是双层布料的设计,最外一层的薄纱上别有许多徽章的装饰小物,配上他头上的粗毛线帽,显得很可爱,同龄人要是这样穿多少会被认为在装嫩,而他不会。
一身的颜色搭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用口味清爽的果糖。
月见坂把毛线帽脱下来,自来卷头发因为静电张牙舞爪,引得三人发笑。
“好久不见!”
他挨个跟三人会晤拥抱。
伊达航让他坐过来:“箱根驿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很热血?没想到你落地就直接去看这个了。”
“嗯……稍微不太能理解大家只要看到选手跑过,就坐车到下一站蹲守的玩法啦,我晕车到快吐了。”
月见坂不好意思地笑,现在他已经不需要扮演旅馆老板了,他只是他自己。
一个,面前的人们所认为的他自己。
月见坂的演技依然稳定在线中。
他忽然捕捉到萩原研二的视线,疑惑道:“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什么吗?”
“没,你还不知道吧,”萩原研二说,“前不久,我们警方终于抓住了三年前那个炸弹案的同伙。”
“太好了!”月见坂一脸惊喜,“要不是你们一直阻止我,那时候我就直接买机票回来看你。”
“小事啦,又不是快死了。”
松田阵平一个白眼:“那跟快死了有什么两样?而且在废墟里发现你时,你都没有穿防护服!只是头顶落下一个疤而已,这个惩罚对你而言还是有点太轻松。”
萩原研二打哈哈:“明明是最致命的好不好?那可是毁容诶,害得我每次联谊都落选。”
“我看是人品问题比较严重吧。”
伊达航:“好了好了,月见坂都还没吃什么东西呢吧?快点开动,别打忙着打嘴炮,也不知道幼不幼稚。”
“好好,那先干杯!”
“月见坂你不准喝酒,你长那样我害怕老板报警,说我们带坏未成年。”
“诶?!”
“哈哈哈哈哈哈。”
热闹之间,萩原研二一直若有若无地观察月见坂,发现他好像真的对三年前那件事一无所知。
好吧,不要再去在意这件事——他心里暗示自己,明明现在享受与朋友重聚才是最重要的。
大家有一搭没一搭聊天,偶尔再吃点东西,浑身都暖洋洋的,大概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惬意的时刻了。
他们什么都聊,工作上的趣事或是吐槽,还有遇到过的一些案子,全都讲给月见坂听,仿佛这样就能补上三年的缺席——虽然中间一直有书信往来,但文字的篇幅仍然是有限的。
话说多了唇舌干燥,他们就一直喝酒。
到最后已经都有些醉了。
月见坂本来什么都不想喝,但为了不起疑也只能跟着干杯喝两口,然后马上吃点东西按捺住喉咙里涌上来的不适。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温暖的房间里待久了,他觉得自己脸上有点发热,在恍惚间,好像又想起曾经在横滨时的聚会,这次不只是在侦探社的,还有在港口黑手党的。
被系统喊了好几声,他才发现自己一不小心喝了几口伊达航的酒,怪说不得嗓子眼里又辛又辣。
伊达航刚才接到女朋友的电话,正在外面聊天。
月见坂后知后觉捂住嘴,吞掉好几口空气,才觉得能顺畅呼吸。
“我啊。”
松田阵平把酒杯哐得一下放桌上,“我最不后悔的就是那件事了!”
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对月见坂就是一个熊抱。
“还好你答应了,还好实验室也答应了,他们真的是好人啊……hagi!今年我们去给他们上香!”
萩原研二不想说他早就给人家上过了。
松田阵平继续道:“反正就是,三年之后我们还能见面真是太好了!”
“……啊。”
也不知道是出于演戏的配合,还是出于本意,月见坂回抱住他,他的脸埋进松田长毛毛衣里。
“松田。”
“什么?”
“当时……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们会有什么感觉?”
“诶,”松田阵平松开他,努力运转被酒精俘虏的脑袋,“会怎么样呢?”
“——会生气吧。”
萩原研二接下问题。
月见坂:“对我的吗?”
“不,不是我们朝你发气……具体来说,是一种被拒绝的失望?然后对无法完成的内容生气了,因为那也是我们的希望啊。”
月见坂刚想说些什么,伊达航就进来了。
他一边进来,一边仍然在打电话,但对象明显不是娜塔莉。
因为他竟然说道:“你问月见坂?正好啊,他最近回国了,我们正在聚会呢,我让他给你打个招呼。”
一个手机屏幕蓦地横在月见坂面前。
他往后仰了一下,发现屏幕里显示的是视频电话,只不过对面没有开摄像头,他看见屏幕里的自己,笑了一下,“怎么了?”
“是降谷,”伊达航很高兴,“说是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机会,可以和家人朋友打电话,只不过因为保密性不能打开摄像头。”
月见坂盯着镜头,不知为何,心里突然畅快。
冥冥之中,他终于知道自己在等什么了。
——等的就是这通电话啊。
无限期延长的一周目,终于可以画上句号。
“月见坂,看来你过得还不错,那就好,”手机开了免提,房间里响起降谷零的声音,“时间快到了,我也不能说太多,帮我给他们带一句新年快乐吧。”
“好,”月见坂答应了,“也祝你们新年快乐……还有,万事顺利。”
降谷零顿了一下,“好,借你吉言。”
这次聚会,在电话挂断后也差不多结束了。
伊达航因为出去打电话少喝很多酒,他打车把松田萩原这两兄弟送回去,月见坂则是自己回到早就订好的酒店。
其实他现在就可以结束一周目,但莫名其妙的,他不想。
他走出电梯到房间,步伐都比平时快。
从居酒屋到计程车上,再从计程车到酒店,月见坂的脑子里一直闪过一周目刚开始时,在旅馆里发生的一些对话,他无法控制记忆的回溯。
他回忆起国木田独步说:“我依然不赞同你看任何事都无所谓这一点,可是否改变,决定权在于你自己。”
他回忆起江户川乱步得逞的笑:“你之前都拒绝了我们那么多次,所以我也要还给你,让你尝尝被拒绝的滋味。”
紧接着,最后一幕是——
萩原他们说:“……我们,只是会失望……”
月见坂拿出房卡刷门禁,打开门。
他直直走进去,房间里竟然一片明亮。
“太宰先生。”
月见坂轻轻喊着背对着他似乎在欣赏夜景的男人。
“我……我知道我错哪里了。”
他对上男人鸢色的眼眸。
“因为。”
月见坂有些激动,他甚至差点被口水呛到,自然也没发现自己这时候脸上红红的,眼睛却亮得要命。
“因为——”
“我后来去了猎犬,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