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笙歌散后酒初醒(2/2)
她不仅自己要跳,还要拉别人一起跳,到最后,除了姜澂鱼在一旁抚琴外,其余几人都被她拉了起来,随着她一起尽情歌舞。
大家笑着、闹着,少女们无忧无虑的笑声,让原本沉寂的御花园顿时鲜活了起来。
却说散席后,因今日席间多饮了几杯,陆廷渊头有些痛,便先回殿里歇息了片刻。
后又觉得殿里闷得慌,于是索性让冯春提了灯笼,打算去御花园走走散散心。
刚进御花园便听见了一阵悠扬的琴声,其中还间杂着几声少女的娇笑声。
不用想,又是昌平带着人在这胡闹了。
冯春刚想上前去制止她们,陆廷渊却摆了摆手,揉了揉有些胀痛的额角。
“罢了,让她们玩吧,御花园也好久没这样有人气儿了。”
好歹是在宫里,没有出去瞎闹,陆廷渊便也由着昌平她们几个去了。
况且那琴音着实不错,弹奏指法娴熟,收放自如,不似宫宴曲乐之雅正,也不似西域舞曲之靡靡。
仔细听,琴音中似乎还带着一丝酒后的畅意与洒脱。
他擡步向花园另一侧走去,那琴声却是不可阻挡地传进他的耳朵。
直到一曲终了,他才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烦闷似乎也被那琴意中的豁达与畅快疏散开来。
昌平几人玩闹了一阵子后,酒意渐渐浮上来,只郑嘉还好点,她饮得少,因此倒还清醒。
其余几人脸上皆有些醉意,昌平公主更是不顾形象地倚在石桌上,话都有些说不利索了,却还不忘去倒酒,非要和众人在月下结为异父异母的亲姊妹呢。
郑嘉哄着她放下了酒杯,眼下已经是深夜,看她们几个的样子也没办法回家,当下只能回福安宫暂住了。
昌平公主醉得厉害,须得两个人架着走才行。
其余几人虽说有些微醺,但好歹能自己走路,于是她便让宫婢们在一旁照应着,准备回宫。
姜澂鱼此时却有些想要小解,今日席间她吃多了葡萄,又饮了这许多酒,有些憋不住了。
所幸这里不远处就有一处净房,于是郑嘉便让宫婢陪她先去更衣,她们则留着此处暂歇。
御花园里树木众多,那处净房又建在树林中,等解决完后,宫婢提着宫灯在前面给姜澂鱼带路,不想却在林中一条小道上碰上了散步的陆廷渊。
宫婢慌忙跪下请安,后面那个喝醉的却不知道避人,也不知道行礼,甚至在看到陆廷渊后眼睛霎时亮了一下,嘴角也扬起了笑容。
宫婢跪在地上,心跳如擂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姜澂鱼从她面前穿过,脚步欢快地朝着陛下扑了过去。
一旁的冯春亦是大惊失色,魂都快被吓飞了。
进宫这么些年,能这么大胆地往陛下身上生扑的是极少数,但无一例外从此便消失在这深宫之中,再也没见过。
冯春暗暗为姜澂鱼捏着一把汗,*小心地去瞧陛下的脸色。
陆廷渊紧皱着眉头,在她扑过来的那一刻,伸手就欲将怀里的人推开,却被她一个动作钉在了原地。
只见她将脸埋进他的胸膛,先是深吸了两口气,继而又用脑袋在他怀里轻轻蹭了两下,像是一只讨要抚摸的小貍一样,黏人且无害。
陆廷渊此时心里却翻起了惊涛骇浪,自她将脑袋埋进他胸膛间细嗅的那一刻,他全身几乎可以用僵硬来形容。
从前,阿妤就惯爱这样趴在他胸膛上闻。
她总说,他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味道。
可他自己却没闻着有什么味,其他人也说没有闻到。
正出神间,怀里人擡起头,喃喃道:“你身上,好好闻。”
陆廷渊僵硬地低头去看,却撞进了一双湿漉漉的眼眸中,漫天的星星似乎都落在了她的眼睛里。
她擡眼瞧着他,里面是毫不掩饰的喜欢与迷恋。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果酒的清甜,他勉强将目光从那双星眸中挣脱开来,朝她脸上看去——
美人既醉,朱颜酡些,含辞未吐,气若幽兰。
怀中这张脸与另一场景下的另一张脸渐渐重合。
陆廷渊喉结滚动了下,被脑中荒唐的想法震住了。
他不觉得她像小貍——他觉得她像萧妤。
他一定是疯了!
反观姜澂鱼却是醉得厉害,根本不知道此时今夕何夕,只凭着自己的本能做事。
见他喉结上下滚动甚是有趣,便伸出手指想要去摸。
玉指纤纤,皓腕如雪,却在将要触碰到那人时被一只大掌一把扣住了。
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蔓延到皮肤上,被他抓紧的那一小块皮肤微微发烫,还有些疼。
姜澂鱼不由得嘤咛了一声。
不知想到什么,陆廷渊顿时沉下脸,捉着她的手臂顺势将怀中之人一把推开。
“愣着做什么,难道要朕亲自将人送回去?”
底下跪着的宫婢早已吓出了一身冷汗,仿佛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听见吩咐忙起身将人扶到一旁。
待那人离去后,空气中那股冷意和压迫之感才随之而去。
宫婢张着嘴大口地深吸一口气,这才缓过来,扶着姜澂鱼往回走去。
没走两步,迎面看见一人提着灯笼而来。
“等了一会儿不见你们回来,怕你们别是走岔了路,所以过来看看。”
八角宫灯柔和的灯光映照着郑嘉那张从容而沉静的面容。
宫婢回道:“方才、方才路上遇见了陛下,所以耽搁了会儿,奴婢这就扶姜二姑娘回去。”
郑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意,往旁边让了让。
宫婢扶着姜澂鱼在前面走着,她则是在一旁稍往后些的位置为她们照着明。
灯光将路照得很亮,她的面容却隐于宫灯照不见的阴影里,方才的笑意已经从脸上退去,神色看起来不喜不怒,可看向姜澂鱼的眼神里,却多了一丝打量。
原来,即便是和那人一样的脸,他还是会将人推开。
方才的一切,她都看到了。
她原以为,在姜澂鱼扑进他怀里的那一刻,他没有推开,便是动摇了。
没想到最后他还是推开了她。
即便是顶着一张和他的亡妻那般相似的一张脸,也做不到令他动摇吗?
她心里不由得惨笑一声——
既是为旁边的姑娘,也是为她自己。
她从没有对人说过,自己心里一直有一位仰慕着的男子。
不仅因为他坐拥天下,还因为他有着这世间男子少有的痴情。
即使九州四海无数女子都可以任由他随意挑选,他却执拗地为亡妻守着那个位置,履行着从一而终的誓言。
试问哪个女子不想要一个这样的夫君——
他是天底下最尊贵的男子,却唯独对一人一往而深。
她仰慕他、喜欢他,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所以听到自己可以入宫伴读的消息,她在心里偷偷开心了许久。
父亲想让她进宫,是为了巩固家族权势,为了她能当皇后。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是因为仰慕他而来。
在见到姜澂鱼后,她心里也在忐忑。
那样相似的一张脸,他还依旧能够做到不为所动,不再另娶吗?
她心里是很矛盾的——
既盼着他能给旁人,或者说是给自己一个机会;又盼着他能始终如一,身边不要有旁人。
那个旁人也包括她自己。
因为她喜欢的,便是他对亡妻的这份情深啊。
看到姜澂鱼今日的失败,她心里既欣慰,又辛酸。
——如果她都不行,她也不会有机会了。
她们都不会有机会了。
想到此,一瞬间,郑嘉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