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7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2/2)
“住口!”崔老夫人怫然变色道,“你、你这是在胡诌些什么?!”
孟氏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婆母以为我不知道吗?这府里终究是我管事,先皇后出事前的那段日子,郑妈妈,你真的回老家探亲了吗?”
她盯向郑妈妈的眼神里平静无波,却将郑妈妈吓得生生后退了一步,心虚地避开了她的眼神,不敢对视。
“孟三娘!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你知道你刚才说的,足够姜家抄家灭门了吗?!”
崔老夫人疾言厉色道。
“我只是劝婆母,不要再起一些不该有的心思,也不要再动我的澂鱼。当年要送走澂鱼,给姜家大姑娘让路,作为母亲,即使再不舍得,为了姜氏满门的荣耀,我忍了;昨日,只是孩子们之间的一场比赛,输了就离开的话是烟儿自己说的,没有谁拿刀架在她脖子上逼着她这么做——既然她如此说了,澂鱼赢得光明正大又有何不可?婆母觉得烟儿丢了脸面迁怒于澂鱼,为了家里的太平,我也*没有多说什么。”
她顿了顿,眼中满是决绝之意:“可是,这并不代表我以后还会一忍再忍,我的澂鱼经不起你们这般折腾了,如若你们再来算计她、糟践她——我不介意,玉石俱焚。”
最后一句话落地,砸得二人心神为之一震。
女儿是孟氏的底线,如今躺在床上虚弱又可怜的澂鱼,无疑彻底将她的宽容大度之心消磨了个干净。
撞车和落水都是意外,她不能多说什么,只能看着女儿就这么躺在床上。
每一日、每一时、每一刻,她都在为她祈祷,她宁愿这些灾祸全部落在自己身上,也不愿看到女儿再三遭此磨难。
可这次是人为的,是女儿名义上的亲人将她害至如此地步,她不想原谅,也不能再原谅。
否则,她不确定,下次她们这些人,又会将澂鱼逼至何种境地,来试探她的底线到底低至何处。
索性就将话挑明了,撕破脸又如何,名声坏又如何,她以前就是太在意这些虚的东西,才会让女儿这些年受了这诸多的委屈。
以后再也不会了,澂鱼,阿娘向你保证。
崔老夫人重重地拂了一下袖子,深吸几口气,强自压下几欲发作的怒意,一个字也没再说,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门。
孟氏冷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婆母慢走不送。”
说完,便也起身,打算出去看看给澂鱼熬的药好没好。
此时,屋里就只剩下一个人。
姜澂鱼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一直醒着,刚才都是在装晕罢了,本想吓一吓那位老夫人,没想到却把母亲吓到了,还说出那番耸人听闻的话来。
不过,她现在几乎已经可以确定,荣国公姜绍一家,在当年的事中,应当是没有参与的。
是那位伪善的崔老夫人,主导了当年害她一事,郑妈妈说去探亲的那段时间,应该就是出府安排绑架曹姑姑儿子一家去了。
只是不知姜凝烟是否知情,这些年,她们之间虽然有龃龉,但远远没到害人性命的地步。
可若是她也参与其中——
我必让你,让你们,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姜澂鱼沉下眼眸,心里暗暗发誓道。
却说荣国公听闻女儿晕过去后,也赶紧赶了过来。昨日孟氏气闷,将他撵到前院去睡了,因此过来得稍慢了些。
今日适逢大朝,作为三师之一,他也得去上朝,因此一早便起来穿戴好了,本想在马车上等着儿子一同进宫,没想到出了这档子事。
听到外头有人来了,姜澂鱼赶紧把眼睛闭上。
孟氏亲自端着汤药走了进来,荣国公看着躺在床上还未转醒的女儿,忙问道:
“这是怎么了?”
孟氏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怎么了?还不是你那好嫡母,你看她把澂鱼都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今日我反正已经把话说开了,就算她定我一个不顺父母的罪名,让你休弃了我,我也断不会再忍下去了!”
荣国公一听心中一诧,怎么就闹到要休妻的地步了?!
他连忙上前软语安慰道:
“夫人哪里的话,何至于此!这些年你为我养育孩儿,操持家务,‘休弃’二字万莫再出口。你先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于我,我得先知道发生了什么,才好从中斡旋,是吧夫人?”
于是,孟氏才将今日晨间二人争吵的内容一五一十地同他说了说。
“事情就是如此,当年的事,我也是偶然发现的,本想将此事烂在心里,不欲再提,可是如今,陛下那般瞧不上姜凝烟,她们还要一个劲往跟前凑,凑不上去就迁怒于人,是个什么道理?要说我们澂鱼同那位先皇后长得像,还有可能入陛下的眼,可我瞧着,婆母从来也没有将我们澂鱼看在眼里,放在心上过。为了那个位置,竟做下那等祸事!我看她是魔怔了!”
孟氏停顿了下,喝了口水继续忿忿说道:
“整个府里,就她俩活人?别人的命难道就不是命?我不能让她这么无休止地消耗澂鱼,她是手上沾了人命的人,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必须把话说清楚,如今我手上有她的把柄,她以后行事都得掂量着。反正我是没所谓名声不名声的,大不了鱼死网破!”
荣国公听完她这一番话,眸光骤然一缩,继而眨了下眼,不动声色揽过孟氏开解道:
“我并非母亲亲生,她平日里偏心长房尚且情有可原,可你方才说的这些,她竟从不曾跟我商量过,也没考虑过万一东窗事发,我们这一家该是如何地百口莫辩。如今澂鱼又因为她的偏颇害了这场病,三娘啊,这些年,你们母女受委屈了。”
他拍了拍孟氏的肩头,后者原先还是气愤之情居多,听他这么说,一股委屈瞬间涌上心头,默默红了眼眶。
这些年的风风雨雨,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全在他一句“你受委屈了”的话语中,浮溢又消解开来。
作为妻子,作为母亲,并不期盼着自己的付出都能被丈夫、子女施以同等的回报。
有时候,哪怕只是一句看到与认同,就足够赚足她们的眼泪,并为此心甘情愿,甚至甘之若饴。
这几乎能称之为伟大了,可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如今这世道,男主天下,一句“看到”也已经是非常、非常地难能可贵了。
孟氏倚在他怀里,暗自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