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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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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话

辰静双夜里就宿在这儿。

倒也没做什么,一方面他知道宋如玥劳累,想叫她早点休息,另一方面又有说不完的话,往往一句话还没说完,另一句话就到了嘴边,可反应过来,说的又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只好一边懊恼,一边看着宋如玥并无愠色,便滔滔不绝。宋如玥则是连日来失眠,心结未解,也乐得有人陪着,便一搭一搭地听。辰静双说得琐碎,什么前日见着了一个好看的青瓷描金碗;白府的鹦鹉新学了一首诗;慧娘下得一手香飘十里的阳春面……一会儿又叫笙童取来一本书,将书里夹着的六瓣梅花送给她……都是日常里的一点一滴,喋喋不休,忙忙叨叨,可叫人觉得平静。

只是夜色渐深,她难免又想起房城被袭那夜。偏她将此事藏于心内,一丝不露,连蒙望等人都只道她比往常寡言少笑些。辰阮与她亲近,却不知战场上事,她亦只拿辰阮当妹妹爱护,想着宋玠也从不曾对自己倾诉烦恼,便不愿对辰阮吐露。

她这心结,竟时至今日都无人疏解,只化作一颗锋利的石头在心里。又割人、又不似刀子,干脆利落,疼完便了。她自己也无可奈何,只得一夜夜捂着,期图它渐渐消解,被自己的血肉无声化去。

她渐渐走了神,可辰静双何等留意她,拿手在她眼前晃了两晃:“青璋?你困了吗?”

宋如玥本也不愿多言,得过且过道:“嗯。”

辰静双一怔,道:“是我话多……笙童,吹灯。”

“别!”宋如玥忽然怕了,猛地抓住他:“留着灯吧。”

辰静双皱眉看着她:“青璋,你究竟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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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眼前是一个似乎可以求助的人,宋如玥却不知该从何处启齿。

她并非不会诉苦,毕竟从前总是娇惯着的。偶尔吃了什么苦头,受了什么委屈,只略一撒娇,便能叫对方认定自己真是罪大恶极,恨不得上刀山下火海以谢罪。

可是这不是当年那些轻飘飘的烦恼,不是绣帕子绣得脖子酸胀、偏偏小厨房的厨子忘了将蛋饼的边缘煎至焦黄香脆;而是长在她心里的石头,是摘星楼上下挥之不去的血腥、是数千人的身家性命,无法向外人说。若一定要示人,就非得剖心剜肺、连着血肉一并拆出来,才说得明白。

辰静双见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幸而瞧着不像拒绝的意思,便拉过她的手,柔声哄道:“为什么不敢熄灯?”

他掌心是很热的,宋如玥握着他的手指,他的手掌又弯下来包住宋如玥的手。这虽然只是一点点力,却是平凡生活里的宠爱,能把人拉回到太平的岁月里。

辰静双在等她开口。房间内是安静的,听得到外面有风,也听得到雪粒噼里啪啦地打在窗上,听得到那些恶劣的天气。可外间传来幽微的茶香,旁边灯烛摇着明亮的光,甚至还有一个人陪在这里。她身边很温暖,身上的衣裳也柔软宽松,温顺地缠着她紧绷的骨肉。

辰静双把声音放得愈发低柔:“有我拉着你呢,怕什么?”

终于,宋如玥呼出一口气,另一只手也抓紧了辰静双,轻声问道:“子信……你杀过人吗?”

辰静双怔了一怔,如实道:“杀过。”

“亲手吗?”

“……不是。”

辰静双从小就是温柔的人,在听到谢从简和谢家的算盘之前,甚至都没动过伤人的心思。

宋如玥攥着他的手,痛苦道:“我第一次杀人,是在永溪的城墙上,因此我以为我向外祖请兵时就做好了杀人的准备……可是,房城之后,我是第一次看到战场……在打完仗之后……”

她紧紧闭上眼。

那感受,仍是说不出的。在巨大的痛苦面前,任何言辞都好像成了壁垒,每说一句,那痛苦落在听者耳中就要减弱七分,而在说者的心里,又加倍膨胀,要挣开、要裂解、要自爆出一条生路。

她只记得迎面溅来的那些血,手掌里仿佛始终残留着手刃他人、刮擦骨肉的触觉。那些亡魂,她亲手杀的人、甚至两次战役里战死的全部将士百姓,全都缠缚在她身上。

是她,主动进攻辰国。是她,驻扎在房城,结果房城一度被攻破,城内战火连成一片,血流成河。

“一灭了灯,我就会看见有人来向我索命。我似乎见过他们,又似乎没有,可他们都是同样鲜血累累、骨肉支离……我知道他们是战死的人,或者是被辰军杀害的房城百姓,他们本不该死……房城那晚,我还看见了一个女孩,长得有些像皇姐的驸马,穿着也不俗,可她半个身子都没了,我眼睁睁看着她被火烧成了一具焦尸,来不及救。她就只是那些幽鬼中的一个,她带着她死去时的那副表情,一声声问我,‘为什么不救我,为什么守不住房城,为什么引来了辰军’……!他们的声音全都层层叠叠的,好像有又好像没有,我就只好挨着,因为他们说的全然——”

宋如玥忽然住了口,而后拨开辰静双的手,翻身背对着他,把自己蜷起来。

她把脸埋在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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