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局(2/2)
于是他略略定下了心,挥退了同样大气不敢出的小厮和侍女。他甚至轻呼了一口气,迅速反客为主:“邸下,请坐吧。”
又看了一眼白俊:“你也坐。”
辰静双虽然年轻,可有了房城大捷,自然心里比他更定,虽然情绪不高,仍施施落座。便听白彧起身道:“事已至此,是臣对不住邸下,悉听邸下发落。”
他径自对辰静双跪下了。
辰静双从未被长辈——哪怕此时翻了脸,多年的习惯也非一时能改——请过罪,竟忽然手足无措了。他干咳一声,却也不是狠不下心、端不起架子的人:“我素来待白大人如长辈,不想白大人自诩清高,实则捧高踩低,倒将我耍得辛苦。”
白彧一怔。
他并非没做准备,只是辰静双如此做派,与他的设想大相径庭。辰世子是个举国闻名的温柔脾气,性子平和得近乎懦弱——王上与谢氏要卸了他的世子之位,他只听之任之,一句话也不曾多说。这样的人自然好拿捏,也是因此,他才转而欲扶持辰静鸿。
辰静鸿虽幼,背后却有谢家。一方面,谢家掌兵,这关口上他不愿起内乱;另一方面,乱世里,辰国也实在要靠这样的人,才站得住脚。
只是什么时候世子也会说这样藏针的话了?
他道:“……是臣有罪。”
而后便不再申辩什么了,只要看看辰静双接下来做何姿态。
辰静双便问他:“你们——你往日里,待我不薄。为何如今,全都如此待我?”
白彧道:“……世子真要听么?”
辰静双迟疑了一下,目光一偏,才道:“究竟为何?”
比起宋如玥那样几乎视死如归的莽勇,他终归差了一分,对人对己,都无法不留一丝颜面。
于是白彧道:“良臣择主。而今局势,风云叠起。以世子的性子,恐怕难当大任。”
辰静双:“……完了?”
白彧道:“王上在外,我辰内里就虚空。唯有谢家满门,武勋卓著,朝野上下,无人能及。哪怕甘老将军,也年事已高,无亲族兄弟,膝下虽有一子,又偏是个独苗。且不说甘老将军不舍得,哪怕老将军舍得把他的独子放到战场上,那孩子从未打过仗,也未必是可堪继任之材。”
辰静双道:“纵您说的有几分道理,可是如此……就是把王座拱手让与谢家了。白大人,可曾想过吗!”
白彧垂头不语,显然是想过的。
辰静双道:“——好,好。果真是我无能。也是我,竟不知白大人如此气量,万里江山都能让人!只是,这江山究竟是你白家的,还是我辰家的?!”
他如此大怒,白彧竟在他身上看见了一点希望。可这区区一点希望,不足以让他回心转意。他低声道:“邸下,群敌环饲,您没这个守江山的能耐。”
“我有没有能耐,不劳您说了算。”辰静双对这句评价不怎么恼,只道:“倒是您该不会以为,辰恭分权谢家,是存心让他们守江山吧?”
白彧惊道:“世子这是何意?”
他惊也好,怒也罢,终归是情绪有了波澜,辰静双以此徐徐图之:“辰恭攻永溪,大人以为他哪来的兵马?辰国大军,可还都镇守在边疆上呢。若说是以追回西夷王为由,为皇上调拨,莫非大豫朝野都是傻子,如从前的我一般,一丝防人之心也无吗?”
辰国上下,尚且不知这些细节。白彧也一直不得其解,不由问道:“请世子告知。”
“他每到一处,便大肆买兵屯粮,自起兵至逼宫,大人可以自己细算,不下千万两白银,是否已流水样地抛出去了!白大人不司户部,但总该知道户部乔大人重病不起是什么时候,总该知道辰国国库如何!辰恭……”辰静双冷笑一声,“我那父亲,为这造反的大事,把我都扔在了皇帝的刀下。如今他掏空了国库,白大人莫非以为他会好好安排辰国?以为他明里暗里把大权落到谢家,全是为了辰国考虑?”
他一句句砸来,愈说愈恨:“谢家内里亏空,如今若扶立了静鸿,就是有了光明正大地权柄,数不尽的黄金白银尽将流入谢家!到那时,谢家有权、有兵、有钱,吸干了辰国的血,是去投奔辰恭自在,还是待在朝不保夕的辰国自在?大人竟真浑然不觉,竟真还以为现在是太平日子,还以为日日上朝应卯,便能清闲到告老还乡那一天吗?!”
“……”白彧一时几乎认不出眼前这言辞犀利的人是自己看着长大的辰静双,只道:“邸下意思是?”
辰恭若真抛了辰国上下,他也不觉得有多诧异。以辰恭之偏执,想必世上没什么能令他割舍不下的。
辰静双的怒势终不持久,他已稳住情绪,道:“我……一路从京城逃回。所见所闻,烽烟人祸而已。辰毗连西凌,又是战祸之根,尤有谢氏误国,焉能独善?如今自王室以下,连同内阁、六部中人,能谋大事者,唯你我二人。白大人素来自诩文人气节,而今,知晓了大势,还要助纣为虐么?——何况,莫说辰王金印,谢氏连普通的信物都拿不出来。我暗中造势,谢氏已被迫还了我清白,静鸿年幼,唯有我这个世子才是名正言顺的新王!”
白彧没有说话。
他或许已经被说动了,可乱世将起,没有刀兵,必将寸步难行。辰国在世子手里,也未必有什么好前程。
这时,他又听辰静双漫不经心道:“哦,我忘了。近来白大人府上消息不灵通。不妨告诉白大人,腊月十五日夜,十万辰军,攻一小城而不下,反为两万守军重创,谢青骁本人伤重不治。白大人可知,那两万守军从何而来?”
白彧不知。
“惭愧。”辰静双往旁边小案一倚,看着他:“那两万守军——来自我母妃故国,孟。”